符槐盈下意识想要堵住亓锐的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在机械地遵循大脑保护自我的指令。可亓锐却一把将他的手拽下来按在枕头上,他像只确定了猎物的雄狮般穷追不舍:“在那里你不会做噩梦吧,不会梦到你妈妈,也不会梦到我跟小槐,不会梦到这里的一切一切”。
“不,不是”,符槐盈失神般地摇头抵抗,亓锐仍不放过他,声音放轻眼神温柔,循循善诱道:“你在那里可以睡个好觉,不会睁眼到天亮,不会大喜大悲,更不会情绪失控,是不是?”
继而他又恢复了极近嘲讽的语气,低沉缓慢地说:“你其实根本不想回来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符槐盈突然剧烈地摇头,他瞳孔紧缩,眼泪从红肿的眼角簌簌流下,声音都在发抖:“我想回来,我想回来”,他看着亓锐的眼睛,极尽可能地去从他眼神中挖出任何一丝可以被称作信任的东西。
可亓锐的眼睛里只有质疑和责难,他对那些眼泪视而不见,继续说:“可你没有回来,你害怕这里,你害怕这座城市,害怕这里埋葬着的人,害怕这里漂浮着的魂”。
一瞬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刺痛悉悉索索地爬满了符槐盈的大脑,像上千只蚂蚁在咬,像数万只蚊子在叫。一时犹如身处海底,全身冰冻;一时犹如身处油锅,全身炸裂。他再次痛苦地弓起身子,抱住了头。
“不,我没有,我没有在害怕”,他皱眉紧闭着眼,嘴唇发抖,十指深深陷进了头发里试图摆脱那些疼痛。
下一秒突然又大吼:“我没有,我不害怕!我没有在怕!”,不怕这座城市,不怕那些夜里的梦魇,不怕那些密密麻麻的疼,我怎么会怕呢。
可亓锐像行刑的刽子手般残忍质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符槐盈怔住了,但那些噬咬的痛像是堵住了他神经传递信息的路径,一旦他试图去想亓锐丢出的这个问题,下一秒那些啃咬就会更大力更放肆,像智齿生长般从口腔中胀痛着一路刺向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他松开手猛地坐起来,抓住亓锐的手,“你相信我,我不害怕,真的”,他定定地看着亓锐,眼神认真执着,就像亓锐是他唯一的信仰般地仰头凝视。
亓锐静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符槐盈嘴唇紧绷,晃晃他的手,想要引起他的注意祈求他做出一点反应,一时两人相顾无言。
月亮已经划过了窗沿,带走了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可亓锐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符槐盈的脸,因为符槐盈所有的感情波动像幻灯片般已经提前在他眼底一一放映。
符槐盈双手颤颤巍巍地握着亓锐,他指间统统头发汗shi,震颤着都快要握不住亓锐的手。时间是子午线时的chao水,每分每秒都在暴涨,符槐盈踩着粗粝的沙冲着海岸线狂奔,他听到身后的海浪一声高过一声,可他不敢回头。亓锐就是他的救赎,只要亓锐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就能立刻从这无尽的折磨中逃离出去,海浪会平息下来,世界会安静下来,所有东西保持不变,这样就好。
亓锐可以给他,但他不这样做,他偏偏要把符槐盈往那海浪中心再推一把。“回答我的问题!”,他捧住符槐盈的脸,声音暴怒,强迫他去想。
为什么不回来?
“啊!”,一声刺耳惨烈的尖叫刺破月夜的静寂,在黑幕里生生划出一道白痕。符槐盈眼睛圆瞪,十指紧抓头皮,指甲深深下陷,手背上青筋暴起,全身汗毛都在颤粟。脑袋里的每根神经上都密不透风地爬满了蚂蚁,黑压压一片他们密集又壮硕,同时啃噬着脑干脑髓,耳边全是他们咀嚼的咔呲咔呲声和吞咽声。
他额头上铺满的豆大汗珠一滴接着一滴掉落,脑袋钻心地疼几乎失去了知觉,那咀嚼声萦绕耳边,像是在窃窃私语着什么,是谁的声音,他在说什么?他失焦地瞪着床单,眼前忽而模糊忽而清楚,那画面里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暴涨的信息忽明忽暗,又令他像晕车般咳嗽干呕起来。
可突然间那海浪追上来了,仿佛是对他窥伺真相一角的惩罚,黑黝黝的海浪天一般高,长着巨口哗哗啦啦地扑了上来,震耳欲聋。下一秒他整个人陷进了海里,脑袋先是被强力拍打至麻木,继而被灌满了冰冷黏糊的水,黑夜里不断晃动的海面就在他眼前,他闭着气拼命往上爬,可两只腿像是被海草牢牢禁锢住,一丝都动弹不得。
意识模糊,他眼皮逐渐无力,我要沉下去了,他想。
这时应该是月亮升起来了,于是他在沉没的间隙里看到了透过海面照射进来的明光,那光本来随着海水的波动晃晃悠悠,但突然就像察觉了他的视线一般,直直地穿过厚重的海水,尽数刺进他眼睛里——痛,是刚刚所有痛的累加再乘积,痛到失去知觉。可也在失去知觉的下一秒,脑袋里那些窃窃私语和模糊画面被照得清清楚楚,再无处躲匿。
“呼吸!”,他听到亓锐细微的声音通过海水传递过来。傻子,他想,这里都是海水哪里有氧气呢,可亓锐的声音就算被层层海水削减也能传进来引得一阵心绞痛,对不起,他对那声音来源说。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