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后,佟靖杰发来了一个地址。
其实向思滢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特意在手机上查了一下,这是一家半开放式的轻食咖啡馆,挺大的,还是连锁店,而且附近500米出就有一家三甲医院,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便放下戒备,打车赶过去了。
她先到,佟靖杰还没来,想着一会儿可能要聊天,便让服务生给她找个清静些的卡座,点了杯香草拿铁,把桌号发了过去。
15分钟后,佟靖杰出现了。
他一身便装,裤子皱皱的,有点脏,缓步走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向思滢发现他的眼神很黯淡,眼白布满红血丝,下巴上有些暗青色的胡茬,十分憔悴,心里一紧,忙问道,怎么了,这么急把我叫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佟靖杰不说话,低着头。
向思滢想了想,硬着头皮问道,是工作出问题了吗?佟靖杰摇头;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吗?佟靖杰摇头;是家里的事吗?佟靖杰还是摇头。
问了半天,他都摇头,就好像这些痛苦和无助都是没有来由的,他无法反抗,只能默默承受。
就连服务生过来问他要喝点什么,他也像没听见似的,问了两遍才反应过来,随手在菜单上指了指,便又阖上了眼睛,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而先前给向思滢打去的那个电话,则是他能发出的唯一的求救信号了,打完那通电话,他便再也没有说话第二句话的力气了。
完了。
向思滢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想每次自己崩掉的时候潘玥都是怎么安慰她的,想了半天,却一句也想不到。向思滢越想越心慌,恨不得过去扒开他的脑壳看看到底是哪一块儿出了问题,正急着呢,佟靖杰说话了,
我没事,他的声音很小,说的也很慢,有气无力的,就是想找个人出来坐坐,一会儿就好了。
明明很难受,又因为怕打扰到别人而不敢求助,纠结,痛苦,挣扎,无助,这样的感觉向思滢太熟悉了!
她是幸运的。确诊后的第二年潘玥也来加拿大了,两个姑娘同吃同住,除了上课时间不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每次还没等她说什么,潘玥已经发现她的异常,主动陪着她出去吃饭、散心,从不让她落单。
但佟靖杰,他连个能打电话的人都没有。
向思滢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落单的,无助的小羊羔,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可以说说吗?
其实没什么,我就是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了。
佟靖杰仰靠在沙发上,头向后,搭在椅背上。向思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似在哽咽。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整天忙忙碌碌的,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做给谁看呢?到最后,左不过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倒不如现在就死了来的痛快。
你不能这样想啊!人虽然都会死,但...向思滢急的直咬下唇,说不出来也要硬说,找些有意义的事做着,怎么都是要活下去的!你还有家人,有朋友,有爱人,哪怕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给这个世界看看,总是要活下去的!向思滢的语气似乎很平静,但眼睛红润起来,瞒不了人。
佟靖杰轻笑,十分不屑似的,用尽全力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得到了又怎么样呢?得到再多,终究也是要失去的。父母,朋友,爱人,他们或早或晚都会离开的,会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那你做这些努力有什么意义呢?
佟靖杰的话像一支自带瞄准系统的箭,准确的扎在了向思滢心底的那处陈年老伤上。
她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好女儿,以为这样父母就会一直爱她了,可换来的不过是冷漠和抛弃,还有那句不痛不痒的好自为之。
她认真读书,好好工作,希望能做出点成绩能给nainai看到。可公司到底是不信任她,那些本要交给她的重要文件,不还是交给其他人做了嘛?
至于吕凯,其实她很想问他,来北京的第一天,他到底去见谁了。看他带来的那些衣物和书籍,应该是给一位长辈的。如果是亲人,为什么不带她去呢?哪怕跟她知会一声也好啊,干嘛要拿工作当借口来哄她呢?
还有那天从鹿台出来遇到的亲戚,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是觉得反正不会长久,没必要介绍?还是觉得自己太次了,拿不出手?
向思滢越想越纠结,又开始抠手。冬天,指缘本就干涩,她昨天睡前又没擦护手霜,这会儿已经起了不少倒刺,一撕,血珠大颗大颗的涌出来,疼的她直皱眉。
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草莓nai昔。服务生把装满淡粉色ye体但矮脚玻璃杯放在桌上,满脸狐疑的看了这明显不对劲的俩人一眼,赶紧溜了。
向思滢久梦乍回,觉得眼前的场景实在违和,噗嗤一声,笑了。
佟靖杰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竟指到了这么少女的饮品,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