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下来,吕凯早已摸清向思滢的脾气,这丫头一闹情绪就爱往床上躲,动不动就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也不嫌闷。吕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理了理衣服,不慌不忙的从mini bar里取了瓶矿泉水,拉上窗帘关上灯,这才慢悠悠地走进里屋去。
果不其然,床上鼓着一个人形的小山包。
吕凯坐到床边,也不掀被子,就隔着那么厚厚一层,从上往下,由轻到重,一下一下的顺,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猫。
就这么不愿意回家吃饭?
不愿意。声音隔着一层被子,闷闷的,但很坚决。
向思滢难得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抗拒情绪,吕凯觉得这事儿肯定与她的情绪病有关,决定继续问下去。
他们对你不好吗?
小山包动了动,像是在摇头。
那吕凯忽然想起她还有个弟弟,便猜道,你们家重男轻女?
怎么会!向思滢在被子里转了个身,声音也放软了些,其实nainai对我挺好的,可好和好是不一样的。
向思滢掀开被子扭过头来看着吕凯,小脸儿在被子里憋的通红,眼里满是抗拒,
我和你吃饭,喜欢吃的可以多吃,不喜欢吃的可以不吃,吃不下的放在一边就好,只要不是太浪费你就不会说我。但和nainai在一起不行!
向思滢抓来个枕头抱在怀里,左手叩右手,把枕头勒成了沙漏型。头低着,声音细细的,像是在怕什么,
和nainai吃饭,挑食会被没收枕头,剩饭会被拿走被子,左顾右盼要罚跪,筷子敲响了碗要打手....
那是一段想起来就觉得手心发麻的记忆。
自母亲离开,父亲的工作便愈发忙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是不在家的。老太太见不得孙女过的和个孤儿似的,便让向军把她送过来,亲自教养。
起初,向思滢是很开心的。她虽不指望nainai会和父亲一样对自己那般无条件的溺爱,但也希望nainai能像母亲那样,每天把自己带在身边,弹弹琴、唱唱歌、念念书、赏赏画,最好是把弟弟也接过来,白天一起玩,晚上睡觉前就一边读诗,一边拍拍着哄他们俩睡觉,多好啊!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温婉贤淑的原配在家相夫教子,狐媚心机的小三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一夜之间,向军的风流韵事传遍了整个军区大院。向老爷子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年前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听到这个消息,一怒之下突发心梗,在特护病房里躺了三个多月,最终还是没能熬过来。
向老太太恨极了那个害死她老伴儿的罪魁祸首,连带她肚子里的向宇阳也一起厌弃上了。别说接过来了,没把他们母子俩扫地出门就不错了。
为确保后患无忧,向老太太决心要把孙女培养成材,好叫她将来顺理成章的继承向军的全部身家,一分钱都不分给那个野种!可惜,被老太太寄予厚望的向思滢内心住了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懵嘟嘟,任你苦口婆心的好说歹说,她就是燃不起半点斗志!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孩子不打不争气,向老太太不得不收起她慈爱的一面,换上那张最严苛的脸
挑食?打!
顶嘴?打!
不听话?打!
偷吃糖?打!
成绩退步了?打!
练琴偷懒了?打!
由此,在老宅住的那几年,向思滢的那双小手不是红就是肿,几乎没有完好的时候。
我知道怹是为我好,打我也是为了让我下次不要再犯,但....
向思滢说着说着,鼻子一抽抽,声音也变得哽咽。
师父,我真的、真的不想回家吃饭,要是让nainai知道我还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她非得再气晕一次不可!你就跟何叔叔说我病了,或是我已经回江城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向思滢丢开枕头拉住他的手,一抬头,脸都哭花了,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吕凯怎么忍心拒绝?他一直觉得向脾气好性格好,聪明好学又多才多艺,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自小打出来的。所幸先前跟何宥俭说的是活话,明天碰面了只需说她不想去就行,犯不着扯这些理由。
不想去就不去罢,总哭个什么,明天起来眼睛又得肿了。
吕凯倾身过去把她揽到怀里,细细安抚,又是喂水又是抹泪,跟照顾孩子似的。
向思滢折腾了一天,累了,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打哈欠。吕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那本泛黄的飞鸟集,一边念一边在她背上轻拍。心里盘算着,等竞标结果一出来就带她回江城好了,把后面的日程安排挤一挤,说不定还能抽出个周末带她去趟神农架,她不总念叨着想去看看野人和金丝猴嘛?
深山幽谷,千里冰封,与她一起喝喝酒,看看雪,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呼吸平稳,神色宁静祥和,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