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慢点!女人着急得跑来,可她动作缓慢,孟浮生已经又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她身旁。
你呀你呀,跑什么呢,妈妈又不会走,就在这里等你呀。女人拍打着他身上的泥土,心疼地检查着他全身上下,身上有地方摔疼了吗?
孟浮生摇了摇头,安心地坐在了她身旁。
稻穗在风中继续摇啊摇,女人凝望着远方,很远很远的远方,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问他,你说会是妹妹还是弟弟呢?
孟浮生还是不说话,只是伸出去他的小手也摸了摸妈妈的肚子。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叫浅念怎么样?女人又将浅念两字在嘴里复述了几遍,像是哼出了一首无人知晓的歌谣,浅念......浅念......
浮生也小声地跟着重复了两遍这字音。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他们回家的路上,他的妈妈采了几支路边的橘黄野花,又捡了一段细软的木枝,将花梆好。
浮生,喜欢吗?女人把花捧在他面前问道。
先生,您喜欢吗?
随着话音,那束小小的野黄花消失不见,一束盛开的、色彩搭配极佳的无尽夏呈现在孟浮生面前。
一如他小时候的反应,他垂眸点了点头,才看向女人的眼睛,简洁地答道,嗯。
他的眼中是那样澄澈,让女人手中抽礼带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
可孟浮生并未将视线在她脸上过多停留,而是看向了她身后的那面墙,墙上挂着张张漂亮的有花纹的纸张,纸张上面写着一行行句子。
妈妈今天怎么总是走神呢?女孩戳了戳又愣神的妈妈,瞥见了孟浮生的目光便说道,墙上都是我妈妈写的呢。
我妈妈不仅是个花艺师,还是个诗人哦。
哪算什么诗人啊,只是随便写写而已。女人立刻撇撇手,否认道。
老婆你就不要谦虚啦。从店后走出来的男人提着两桶泡在水里的花,笑着加入话题。
男人把花放在店内一旁后,又走近道,需不需要我帮忙?
老爸你也太慢了,我妈已经快收尾了你才出来说要帮忙,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
......
之后从花店出来前的画面,孟浮生都很恍惚。只是他一手拿着花一手牵着姚汀的手向停车场走去时,听到了身后女人叫他的声音。
先生!
孟浮生和姚汀停滞了几秒,还是回了头。而女人确认了眼店内的父女正在说笑后,才又道,我知道这很唐突,但可以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姚汀正暗叫糟糕时,孟浮生的反应速度却极快,脱口而出道,我叫姚生。
听到陌生的名字后的女人,表情有一丝失望,却也流露出了安心,而后笑道,那姚先生和姚夫人以后有需要订花的地方,请尽管联系我们。
姚汀配合地点了点头,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却听到身边的孟浮生说,我可以也问您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门店旁的女人以为是关于花束的问题,忙点头道,当然可以啊。
您现在
这问题并不容易问出口,孟浮生的话断了。可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接了下去,过得好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女人有些意外,还没等她的大脑思考答案,嘴巴已说出了她幸福的生活,好啊,很好啊。
可回答完就会想对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呢?为什么会问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过得好不好呢?
那就好。孟浮生的反应非常自然,除了他渐渐潮红的眼眶。他微笑着一字一字地对她回复道,我现在,也过得很好,很好。
说罢他便牵着姚汀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妈妈!
不要再回来了!
一定不要再回来了!】
女人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这声音霎时间在她的脑海回荡着,无法抗拒。
上车后,姚汀就拥抱住了孟浮生。
起初孟浮生还笑着说怎么了、我没事,可姚汀还是紧紧地抱着孟浮生不动。
于是渐渐地,孟浮生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眼中忍回去的泪涌了上来。
花店里那面墙上最中央的那首诗,在孟浮生过目不忘的脑海里渐渐回放......
我牵着你的手
走在沉默的村庄
太阳在背后燃烧
点着了一把火
火把稻穗吞没
追上鲜嫩的乳狗
沉默的村庄里
狗咽下牙齿
脚陷入火海
一步一步烙出血印
我松开了你的手
血色的火光
烧死了沉默的村庄
你呢,你呢
她呢,她呢
那天当孟浮生驱车离开那里时,他知道他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地离开了他,也永远地留在了那个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