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这个不要出声的手势。母亲的眼里还带着深深的惊恐。
喝酒到很晚才回来的父亲在一旁昏睡着,偶尔传出鼾声。
母亲像被钉在原地似的不敢轻易动弹,她慢慢压下腰,透过孟浮生身后遮了一半的门帘,望向了睡在床上的浅念。
她的眼眶红了些,却也盯了没一会儿就直起了身来,牵起了孟浮生的小手,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闩。整个过程,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而孟浮生也已意识到了些什么,配合着母亲的动作。
如果他自私点,稍微自私点,发出点声响吵醒爸爸,母亲就只能永远留在自己和浅念身边了。
终于,母亲带着孟浮生出了房门。他们出了院子,走在村子的土路上,走了五十来米才停了下来。
村子里有早醒的几只狗叫了几声,那声音回响着,显得整个村庄更加荒芜空荡。趁着月光还没完全隐没,孟浮生看到母亲嘴角处的青紫消退了些,变成了暗黄色。
他想伸出去他的小手摸一摸,帮他的妈妈揉一揉。可他刚伸出去的手就被母亲握在了她的手掌里,母亲蹲了下来和他平视。
妈妈,你要走了吗?
听到孟浮生的问话,他母亲眼中的泪便立刻冲涌而出。她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应答,只能啜泣着抓着他的小手,用着一种类似于抚摸的方式按在自己的脸颊上,一遍又一遍。
孟浮生向前走了一步,他张开另一只手臂抱住了强忍着痛哭的妈妈。
他的母亲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汩汩而流。他能感受到他母亲的泪砸在了他的肩膀处,肩膀处的衣服被泪浸湿,或者说他整个人都被泪水淋湿了。
很久后,母亲才哽咽着吐出几个字,是......啊,妈妈......要走、走了。
妈妈没、没有办法。母亲流着泪,又重复了一遍,没有办法......
那我和浅念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你了?孟浮生在确认着他要面临的现状,他必然要接受的以后。
母亲哭着摇摇头,又认命般的点了点头。她抽噎着从口袋里掏出两根自己编的彩绳,交给了孟浮生。她连一句让孟浮生照顾好浅念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才五岁,又怎么能照顾好妹妹呢?
孟浮生将一根彩绳戴在了自己手腕上,又把另一根放进了口袋里放好,然后乞求似的对他的母亲道,妈妈,我可以送送你吗?
听到这句话后,他的母亲脸上露出了一种空前的悲苦的笑容,牵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在黎明前,他们相处着这最后的时间。
他们在寂静中走啊走,走到天际泛白,走到孟浮生的体力和脚步渐渐无法跟上,走到他们必须要分开的时候,孟浮生停了下来。
母亲走啊走,孟浮生小小的身躯停留在了原地。她走啊走,泪水和风刺痛着脸颊。
妈妈!
他的母亲听到他的呼喊后停下了脚步,立刻转身回头望向他。
他们之间相隔了六七十米,她已经跨过了一条火车轨道。
孟浮生的双手聚拢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他的母亲拼命喊道,妈妈!
不要再回来了哦!
不要再回来了。
一定不要再回来了哦!
一定不要再回来了。
火车从远方轰隆隆地驶来,孟浮生喊完后就即刻转身向家的方向跑去,浅念快要醒来了。
长长的火车阻隔了他母亲的视野,等到她能再次看到孟浮生原本所在的地方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她的儿子害怕她再次被打到浑身是血。
所以宁愿她抛弃他。
等到半下午孟浮生的父亲醒来后,找不到他的母亲时,他的父亲整个人都像是疯了。
孟浮生已早早就把浅念抱到了邻居家,他看着他父亲神经质地翻砸着屋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破口大骂着,那个贱货跟哪个杂种跑了?
他床头旁的酒瓶悉数被他一臂抡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砰的声音,一声一声震得孟浮生小小的身体像是要碎了。
他父亲不停地从口中骂出极为难停地话语,他伸手一把拽过了孟浮生,狠狠地扇了他一个巴掌,冲他怒吼着,你妈那个贱货跟谁跑了!?
我问你跟谁跑了!?他抓起孟浮生的衣领就将他重摔在了地上,他抬起脚来不停地踹着他,嘶吼着,你他妈的说不说?
说不说?
跪趴在地上的孟浮生一声不吭,他想要爬起来却又被重新踹倒在地。他的手掌被磨破,手腕处的彩绳被灰土弄脏得看不清楚颜色了。
等到他父亲再次大骂着又冲回了家里,孟浮生才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跑出了家门外。
他没有方向地拼命奔跑着,现在成了是他浑身是血。
闷了一上午没有日光的天空,骤然下起了雷阵雨。
大颗的雨水猝不及防地掉落,与地上干燥的尘土相融,孟浮生奔跑的脚下逐渐变得泥泞。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