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有游轮与货船破水而来,或急或匆随水而过。而人类文明的影响力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一栋栋高楼的倒影在它触顶后就戛然而止,川流不息的江水也被切割成两半。一岸亮如白昼,纸醉金迷;一岸长夜漆黑,只剩冷月洒下的鳞。
他带人去酒店开了房。
王锴在一片烦闷的汽笛声中询问。暑热如蒸,这段时间他们出来得都晚。今天还赶上交通排查,去太平街的青春大道堵出了一条世界级长河。王锴没有路怒症,但小排量宝马的隔音效果确实不如劳斯莱斯或者迈巴赫,吵闹与车鸣此起彼伏,把他的头硬生生吹大了一圈。
王梦就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十字路口的信号灯换了两次,来往间都是归家的路人。梦医生站在那儿,夜空上高悬的就不是月亮。月亮只能有一个,所以月亮掉下来了,刚好落在他身前。
无言。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王锴搓搓自己的手背,“花啊表啊,其实挺俗的,梦医生你还是戴这个最......好看。”
其实他可以一句话不说,把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
他在心理上其实没那么想做,即使距离上个亲密无间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周,而且梦医生的世界总是缺不了性爱。可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王锴不擅长约会,不想让进度条走得跟“约炮”一样快。
这俊男美男的组合叫穿着小西装阔腿裤的店长小姐喜笑颜开,带领一水儿年轻漂亮的服务生乱窜,把试穿的衣服在试衣间门口堆起一座座小山。好几个喷着香水的姑娘拿衣裳贴着梦医生比划,王梦被她们熏得晕头转向。这小锴不仅不帮他解围,还桀桀桀笑着发疯。只听那傻逼小伙高叫一声:
许是红酒给他喝醉了,他的脸微微发烫。王梦先摘下自己的眼镜,放好,再把王锴送的眼镜戴上去。无框眼镜是最为难设计师的,因为它基本上不存在设计空间。但这一改换还是让王锴耳目一新,从千篇一律的透明树脂堆里挑出最适合的一款,那些时间没有白费——他看上去更加冷艳了。
宝马车后胎刚从青春大道上解脱,王锴就把王梦原地“绑架”。他把人载到成衣店门口,车上的人又笑又摇头。王锴轻轻把他拽下来,一步三劝地给人赶进店里。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的话。
王锴才知道自己不是不擅长约会,而是不擅长谈恋爱。
没有灯的路上没有人说话,但有风声水声脚步声,一切都极为静谧。
转瞬而逝。
梦医生伸个懒腰窝回椅背,好似微醺一般对王锴笑。
他这个“OK”比得不标准,后三根指头没有翘起来。王锴一开始看不懂,直到王梦举在空中的手腕挥动两下。
“小爷这身材——啊,穿麻袋都能去纽约时装周走秀——小美女们专心照顾我
也可能是窗台或者浴缸。
是路就永远有尽头,王锴在一个十字路口问王梦接下来想去哪。后者抬手看一眼电子屏上的时间,突然伸手比了个“OK”的姿势。
他突然就很想带梦医生尴尬一下。正暗搓搓思考如何坑蒙拐骗,眼角瞧见王梦搭在车窗上的手腕灯光一闪,提示他有一则通讯等待接入。
接下来每周他们都会出去约会,应梦医生的要求王锴没有再租车,开的他自己几年前买的一辆小排量宝马。两个大男人的约会内容简单粗暴,且最后一站总是酒店的一张床......
王锴思考一下,接着问为什么要开这样一间酒吧,梦医生很大方地回答“联系起来方便”。
只两秒,梦医生就挥手挂断未接通的电话。那副果断与决绝,好像天大的事都没有同身边的年轻人约会重要。
和他那些金主。
他问起来,梦医生就如实告诉他,ARIES是他的产业,陆佳也确实是这间酒吧最大的股东,但无论是经营权还是员工的选择权一直在他手里。
谈恋爱的人约起会来肯定不止一次,第二天王锴就托朋友插队一家互联网上评价颇高的西餐厅。梦医生没告诉小伙陆佳其实时不时会请这家店的主厨来给他做饭,他们就在陆佳家里吃。他安安静静地切牛排,安安静静喝红酒,安安静静夸赞靠窗桌位选得深得他心。他看这个大男孩喜笑颜开,几次首鼠两端后才从红酒桌下取出一个小盒子,黑色的包装上印有银白的烫金花标。
后来不知怎么扯的,王锴得知王梦没有在酒吧喝过酒,也从来没进舞池跳过舞。
于是他和王梦聊天,后者虽然对自己的身世还是一字不提,不过普通的聊天是完全可以进行下去的。其余的王锴暂时也没想知道那么多。
他表面上咧嘴抱怨前面的车龟爬,实际正偷着乐,因为梦医生说:“为什么要舞?酒吧老板进自家舞池瞎蹦,不觉得尴尬吗?”
盒子里是一副无框树脂眼镜。
可王锴明明看见了——在那人灰雾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下下玻璃折射彩虹的亮,很像破开黑夜的一颗流星。
“你没有在ARIES跳过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