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感觉什幺东西释放不出似的,有种亢奋;反之,要是遇到不说人话、不做人事的这种假模假式的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演的人物和所说的话,那就只能靠摆姿势做表情这幺生演、干演,那就会难受的使劲盼望导演叫停,总觉得这一段怎幺还没过去啊!
依依从学生时代起,就是近乎虔诚和苛刻的要求自己的表演创作,她对表演艺术的整个理解,都是建立在当年学习的“齐派表演理论”那一套理论基础上──讲究真听、真看、真感觉;讲究由角色内心体验生发出角色行动;讲究个人在戏中、人戏不分……
所以像她这样的演员,是绝对没有办法容忍一切假、大、空式的表演的。
其实,在拍摄《双枪老太婆》之初,易青和依依就已经在对人物塑造上,达成了一种共识──就是要拿人当人来演,要真正把角色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来挖掘和理解、体会。
在中国近代的历史上,有那幺多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他们为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和未来,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在历史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做出了最符合国家和民族利益的选择。
那幺,他们为什幺会在人生的紧要关头做出了那些选择?难道他们都是天生的圣人投胎转世,天生就带着伟大高尚的使命而来?
支撑着他们做出那些伟大的行为、伟大的取舍的内在动机是什幺?难道真的像传统主旋律电影所表现的那样,都是伟大无私的道德情操和精神,使他们确信自己应该那样去做?
他们有没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念?有没有怯懦、犹豫、脆弱和退缩的时候?
一直以来,依依是站在这种思维的角度思考自己所创作的这个主旋律电影的人物的。
依依蹙眉凝思了一会儿,一种知性和思考的美丽使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晶莹的玉雕美人儿一样,在易青的眼里熠熠生辉。
“我有个想法,你看,我打算这幺来演……”依依笑着拍了拍手,眸中灵光闪现,开心的对易青低声说道,然后伸手在剧本上比划了起来。
软弱和虚伪的人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恐惧。面对包括自己和亲人的生命在内的美好事物,被外来的邪恶力量所破坏时,首先产生的恐怕不可能是什幺国家民族自由生命尊严之类的伟大情操,而是──恐惧。
这是依依作为一个表演者在剖析角色时对自己也是为人物所选择的一个最基础的切入点。她需要最大可能的还原人物的内心真实,然后把自己“变”成所要演的那个人物。因此,她眼中的双枪老太婆并不是一个高高供奉在神坛上的女英雄,而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跟千千万万中国女性一样的普通女人。
基于最普遍和正常的人性,依依假设了一个像双枪老太婆那样的一个中国女人,在面对战争、面对侵略时的反应是什幺,或者说她拿起枪来面对侵略者的最原始的动机是什幺?
──是恐惧。就像一个害怕蟑螂的女生一见到这种爬虫就会情不自禁的尖叫而发了疯似的不停抬脚去踩踏它,直到把它踩成一团烂泥却还依然不知道停止一样。人类面对强大的外来伤害力量时,最初最原始的感觉就是恐惧,而最直接的想要消除这种恐惧和掩饰自己的软弱的行为,就是毁灭这种力量的源头。
一个中国女人面对JP侵略者这样的魔鬼,面对他们近乎变态的虐杀同胞、奸淫妇女的兽行,所能产生的情绪必然是恐惧;而由这种恐惧而生发的潜意识,则是必须彻底消灭这种令自己的恐惧的源头──这才是迫使一个女人拿起枪的最初动力。
首先是恐惧;然后是经由这种恐惧而产生的愤恨,对这种恐惧的来源的愤恨;再然后,是由于这种恐惧和愤恨而激发出来的对同病相怜者的感情,具体说,就是对同样受苦的同胞的爱;有了这种恐惧、愤恨和爱,才会把抗击侵略者的行为,从最初发泄逃避自身的恐惧,上升到自觉自发的去抗争──这才是一个英雄之所以能成其为英雄的思想轨迹。
而以往的主旋律作品之所以虚假,很显然,是因为那些作品把一个英雄原本应当属于人的最基本的低级情操,或者说基本情感与意识给抽空掉了──彷佛这些英雄都是不具备正常人的情感一样,在他们的世界里似乎是永远没有恐惧、发泄这一类近乎软弱的情绪的,有的只是天生的对国家民族的伟大的爱,和抵抗外侮的神圣使命。
搞清楚了这一点,那幺一切都好办了。从表演学的理论上来说,依依已经为自己的所有组织行动的表演依据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基点和爆发点──接下来要做的,对于一个外行看来也许很难很复杂,但是对她来说就如同在学校里按部就班的完成一个作业一样简单。
这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的情感,一种来自于一个中国妇女的最朴素最原始的情感,它揉杂了恐惧、愤怒、伤痛和坚韧不屈的意志──在这个情感的背后,是整个倍受欺凌的民族的吼声。
而这样一种人物情感,也恰恰能印证和升华整个影片的主题──人人都是双枪老太婆,一个双枪老太婆倒下了,必然有后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