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抹了两把眼，瞪大了一双招子使劲瞅了瞅，惹得赵连雁垂首侧睨，他才猛觉不妥，俯身低头。
太不通透了。苏合香的后调分明是微苦的。
“若要分个对错，我和赵越六四开，关你何事？难道怪你错在太过招人，惹人倾心不已，非要缠上你？”
赵连雁摇摇头，轻笑，道：“没什么。”
石板路敞净非常，月华洒下来，似浇筑了一片琼浆玉液，清透又明亮。
江漾和他分离那日还说着要亲自去接他。
她要怎么去，怎么去，重新面对柳濯月呢。
他凑在江漾的耳边，灼热的吐息裹挟着寒意。
碧落正帮江漾通发梳妆，她看着江漾眼下的一片青黑，有些踌躇。虽知少夫人不喜浓妆，再三迟疑，还是拿了妆粉在她眼下细细铺了一层。
幸而翻箱倒柜的从赵连雁屋里找了件原先的衣物换了，不然怕是要被瞧出什么来。
连雁就是瞅准了她会心疼。
赵连雁停住脚步，唇角的笑僵硬地凝在脸上，低着头看她。
系上最后一道结，她抬头问：“怎么了吗？”
翌日。
他拉着她的手向前走，连安慰这话也说得像是调笑。
她停驻良久，久到赵连雁都瞧出了不妥。他站在一旁，垂眸看她，忽得笑了，用一贯的清亮不着调的语气跟她打趣儿：“小呆鹅，你愁个什么呢？”
竟是二公子回来了。他们这些在府上呆了些年月的下人，都晓得夫人还有个孩子跟着赵国公长大。早年便率兵定流寇、除蛮族，立战功繁多，已是个远负俊名的少年将军了。
——
她的发髻都散了，毛绒绒的发丝调皮地勾在他的下巴上，随着她的动作挠来挠去，惹人得紧。
赵连雁觉得喉咙痒极了，他不受控制，轻轻唤了声：“漾漾……”
“别想着再跟我划分的一干二净了……”赵连雁抬手，不容拒绝地挑起江漾的下颌，从没在她面前展露的凛然气势，丝丝缕缕的泛滥开。
江漾愣愣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怔然失神，她轻声说：“算了吧……赵连雁，算了吧。”
那眉那眼，和大公子也太像了些。莫说恍惚之间，便是细细地看，约摸也分不出。
江漾看了看天色，约摸刚到亥时，算晚也不算晚。她转身问：“要……要回去吗……”
她心里有鬼，也明白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二月十五，柳濯月便要回来。
江漾
江漾让他翻个身，看看那道最重的箭伤。
跟他说，赵连雁一回来，她就不忍心，她就放不下了吗？
赵连雁的眸子沉沉，稍显阴翳，不过很快，他便付之一笑，道：“当然要……过去看看。”
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月亮照古今，照万物，照诸人。似乎也照进了她内心的不耻煎熬，照穿了她不堪面目，也照亮了她满身的锈蚀。
再怎么低伏做小也讨不到好，她进退两难，他又何尝不是。
太丑陋了。
行至府邸前不远，远远看见仆从，他便把手松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赵连雁接过下人手中的灯盏，荧荧火光澄亮，映在邃然的乌眉凤眼上，显得眉目愈发冷峻。
江漾想了想又兀自拧眉，心口沉甸甸的，看着远处巍峨高大的石狮子和府门，竟有些不敢往里进。
他转头朝呆站着的小厮吩咐道：“莫要吵醒夫人，明日卯时我便去向她道安。”
照理说，却不能再唤少爷了。
她没伺候过什么人，缠的也颇为缓慢，笨手笨脚，不留神之间好几次都直接触到伤上，赵连雁憋着股气儿不哼出声，看着江漾垂眸给他上药，时不时还蹦出丝笑来。
只是……
那仆从咽了咽口水，躬身抬手：“世子的居处早已收拾过了，请随我来。”
“我看你的眼神，可丝毫都不清白。”
到底气势不同，仅仅是被二少爷黑漆深沉的眸子冷冷扫了一眼，腿竟忍不住发软。这一股子令人心悸的寒意，竟不知是杀了多少人锻就出的。
他怔了半刻，漆目被月光映得浅而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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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闷闷地笑着，声音却冷冽如寒雪。
赵连雁随他带路，临走之前，几不可察地看了低着头的江漾一眼。
他笑着自嘲：“要怪就怪我，非要跟你纠缠不休，惹人讨厌。”
她出门时已打点过下人晚些落锁，亥时中刻，柳府的前门檐角下还挂着赭橘色的灯笼，倒映出幢幢的落影。
看看你们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江漾把手攥成拳头，停在原地，脚步如灌了铅一般，硬生生钉在地上，怎么都迈不过去一步。
两三枝重瓣桃从墙檐上探出头，幽幽吐出浮香，清清冷冷的味道，她愣住轻嗅，竟觉得像是某人身上的苏合。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