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润倒也没料到她答应得这般痛快,这态度简直有些轻率了。不过,这桩婚事从头到尾不都是有些荒诞儿戏的吗?他只是怔了一下,便按捺住了内心的不愉,勉强笑了笑,提笔写下一句话:“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这是司马相如求爱卓文君时所写的《凤求凰》中的一句,池润拿来一用倒也贴切。不过,与其说他是在示爱,不如说他是为了进一步稳住顾采真而“示好”。他原本不指望少女看得懂,却见她弯眸一笑,看向他时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好似窗外的风雪被暖风吹成了春雨,“那婚期便定在五日之后吧。”
池润眉头一皱,没想到一句话竟给自己招惹了近在眼前的麻烦。虽说这婚事是他主动揽下来的,却也没想到这么快。他确实也还存有些许侥幸,盼着拖一拖,他们的人要是能及时找来……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又虽然,他答应娶她就算是权宜之计,哪怕立马礼成,作为一个男子,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中,他其实并不会损失什么。但是,这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感觉,也的确叫一贯顺风顺水的他心生不悦。
“这般匆忙,什么都没置办,太委屈你了。”池润克制住心里的郁烦,委婉地提出建议,飞快在纸上写道,“我身上银钱倒是足够,不如等我伤好行动便利了,下山采买准备一番婚礼要用的东西,我们再成婚。”
毕竟他们二人正在商讨的是彼此的婚事,季芹藻不便开口,他了解池润,既能够感觉出他的不虞,却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虽然他们为顾采真所救,但人都有远近亲疏之别,他也盼着顾采真听进去池润的话。
但顾采真却笑了笑,“这个不碍事,我有位朋友可以帮忙置办,明日风雪会小点,我正好下山去托他采购置买便是。”言下之意,是认定了五日之后就要嫁给他。
池润要是再推辞的话就显得刻意了,他只好点了点头。
“那不如现在就先把婚书签好。我去拿我爹一早为我写好的婚书,我们各自填上姓名与生辰八字便是。”顾采真心中暗笑,自己这一番择日不如撞日的“恨嫁”表现,估计令他着实反感,可看他那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她就又觉得非常有趣,实在忍不住多逗逗他。
见池润只是点头,不再在纸上写什么,她就扭头对一旁的季芹藻道,“秦早,我父母双亡,在世上再无亲人,池润如今也无长辈在跟前,不若劳烦你帮我们做个见证,待会儿在证婚人一栏,也书上你的姓名。”
季芹藻看好友默认了此事,便也应允下来,“好。”
待到顾采真转身出去,去拿她口中的婚书时,池润立刻沉下脸来,面色有些难看地将手中写着“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的纸死死团紧,然后一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呼吸发急,唇色发白,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泽之,”季芹藻看向他,面露一丝担忧,“你何必如此。”
池润习惯性张口,反应过来自己无法说话后又摇摇头,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他们需要这个容身之所和她的照料,太子殿下不能应下这事,他自然应该挺身而出。他想了想,又展平了纸,颤巍巍写道,“京中局势暗chao汹涌,我们也已消失了好几日,我爹肯定会先走一步险棋,搅乱这趟浑水。”
季芹藻眉尖一动,对上池润坚定的双眸,心中忽地生出一丝了然,“你是说……”
而远在千里之外,京都靖安侯府所在的街道上,一个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在清晨薄雾间纵马疾行,竟无一人阻拦。他停在了侯府门前,动作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
“世子,您回来了。”门房家仆与近身伺候的小厮早就候着了,此刻都毕恭毕敬地迎上前来。
年轻男子抓住缰绳的手动了动,按照他的习惯其实不喜欢别人经手他的东西,但他只是在心中闪过一丝不愿,随即神态自若地将缰绳抛给一旁的小厮,好似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无数遍,对方跟在他身后熟练地接住。
年轻男子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朝大门内走去,质料上等的玄色劲装绣着银线锦纹,在晨曦的微光下泛出丝丝冷光,凛冽又傲然,带着天生的贵胄之气。他能感觉到不远的暗处有几道窥探的目光,于是身形越发挺拔若松,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这里已不是自由自在的江南,而是处处杀机的京都;自己也不是那个为了画一幅星夜图,可以连着在姑苏城外寒山寺住上半个月的迟泽,而是高高在上崧生岳降的靖安侯府世子,是他每年会见一次面的孪生兄长,池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