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我这辈子最舍不下我妈,我爸丢下她,现在连我也丢下她……”
许裕园的手都是尘土,没法抹自己的眼泪,“我妈也会很伤心的……”
“我这辈子活得这么好,为什么不能活下去?我怕我下辈子命没有这么好……”方涧林脑补了一下,崩溃地说,“我不想活下辈子了,直接魂飞魄散吧。”
许裕园想给他讲落难的王子的故事,但他脑子里很快想到了别的。假如人有灵魂,梅荀的灵魂在哪里呢?被囚禁在不能动弹的躯壳里,还是已经离开肉身?假如已经离开,自己一死,是不是就可以去找他?
许裕园想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想到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假如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梅荀,他们有改变旧时的模样吗?还能彼此相认吗?
“问最后一次,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方涧林心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执着啊?生死关头还不能放开?老实说,这个问题他给不出答案。方涧林是一个分不出亲情、友情、爱情的人。喜欢的人就想靠近,不喜欢的就想远离。条件合适的可以上床,不合适就不上。他做事凭直觉,不习惯关注自己的内心。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从头至尾,一切美好的都摊开在他面前任他挑选。他只消挑走入了自己眼的,得不到也不在意,鲜少处心积虑,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也不明白自己珍视的友情距离所谓的爱情有多远。
“我不知道。可能有?”方涧林的气息越来越弱,“你想听我说有还是没有?”他不介意说出任何许裕园想听的答案。
“你们当初为什么不谈?”
“因为没人提开始。”
也许,整座城市都已经平为废墟,也许,他们终将埋骨于这片钢筋水泥森林,也许,他们是地球上的最后两个活人。
方涧林开始拿不住手机,搂着他的脖子说,“我,先睡会……你等会,叫我……”
许裕园试图让他清醒:“你不要睡,不要丢下我。”两人消耗了这多么体力,不过挪动了一小段距离,而且一无所获。许裕园找了个空旷的墙角,把他放下来,两人半躺着抱在一起。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坍塌的声音,刚才的房间回不去了。
许裕园梦见自己死了,被装进棺材里,埋入地底之下,掘墓人用铲子铲起的泥土落在他的棺材板上,把他整个人吓醒过来。醒后他又渴又饿又冷,也不管自己睡了多久,第一件事是去摸方涧林的鼻息。在黑暗中,他肮脏的手指摸了好一会才摸到对方脸上。
“我还活着。”
许裕园松了一大口气,让他再坚持下去,说很快就有人来救他们了。
手机电量已经快没了,通话和网络信号仍没有恢复。一般的地震,就算信号切断,过一阵子也会恢复的。许裕园不敢想象他们遇到了多罕见的大地震。
随着时间的流逝,方涧林平静下来,反而是许裕园越来越是慌张——当然,有可能被抛下、被留在最后的那个人心里是最恐惧的。假如只有一个人被困,也许还可以独自忍受绝望,可是丢失同伴的话,他一定会彻底崩溃。
许裕园又开始低声求他:“你再坚持一下,坚持多几个小时。”看他没反应,许裕园抓着他的手哭:“林林,如果我们活着出去了,就在一起好不好?”
方涧林有点震惊,但是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转不动了。
许裕园抓着他的手,哭着说,“跟我在一起挺好的,首先,我不会骗你的钱……”
方涧林勉强扯了一下嘴角,虚弱地说:“这,算什么……”
许裕园认真地说:“我精通三门外语,做饭好吃,会照顾人,还会……会修你家里所有的电器……”许裕园一时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优点了,只能说:“还会对你好。”
“你说,没人爱一个,没有缺点的人。”
许裕园又晃了几下方涧林的肩膀,想让他保持清醒,听自己说话。他抖着嘴唇说:“你很多缺点啊,简直太多了。”
许裕园抱着他冰冷的身体,一桩桩一件件地数来:“你上班摸鱼,不务正业,事业上责任心不强。”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烧了,头脑一片混乱,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痨,娇气,人来疯,喜欢八卦别人的家长里短……没有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酱油瓶倒了不会扶……连包扎伤口都不会……”
“不懂拒绝别人……生活作风放荡……”他想了想,又说,“迷信有的没的……”他皱眉说出最后一件,“没事到处说媒。”
方涧林听完,张了张嘴,气若游丝:“我发现,我简直,一无是处……”
许裕园把耳朵贴着他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心里一片荒凉,牙根都在打颤:“以后你都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