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二郎…”贺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他,声音极其熟悉,努力睁开眼仔细一看,是他的丫头翠珠。她仰躺在雪地里衣衫散乱浑身冻的发紫,“二郎……”她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冰霜,泪珠就冻在眼角。“翠珠…”贺临眼看着翠珠被茫茫大雪覆盖,往前一步却看见满山遍野的尸骨。发配路上,曾经的家人一个个倒下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过,贺临遍体生寒。“阿临,阿临。”一双温热的手忽然揽住他,把他从冰天雪地里隔绝,贺临猛然睁开眼,原是白柳。
“做噩梦了?”白柳揽着他肩头轻声道。贺临摇摇头,“一时魇着,吵着你了?”白柳没有再问摸猫似地抚着他光裸的脊背,贺临在热乎乎的被窝里靠着白柳单薄的胸口,闭狂跳的心突然落回胸膛,从心底往外溢出的寒气渐渐消散。一早上,两人难得什么都没做,安安静静靠在一起温存许久,白柳拍拍他起身做早饭。正把腌好的鸭蛋拿出来切,隔壁朱大娘拍门进来就八卦道:“柳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四婶儿家跑那个媳妇昨晚找到了?”
白柳手一顿瞄了眼东厢,惊讶道:“不知道啊,我还寻思吃了饭再进山帮她找找,在哪找到的?” “老罗头早上起来遛弯看人倒在村口,雪盖了半拉身子,都冻硬了。”屋里收拾东西的声音似是一顿,朱大娘继续道:“可给你四婶心疼坏了,还是高价买的官家小姐寻思下一辈儿能去去土味,也是没想到私牙子手里出来还能这么烈。”私牙不比官牙,尤其卖到地方的来路都不那么光彩,为了让人听话私牙手段更酷烈,这么些年远近村跑的有几个找回来扑腾几天也没了声息,宁死不屈的真不多。
“秀姐家那个和她两姊妹先前也不听话,关猪圈里饿两顿才消停,这会儿俺顺她家门口过好像在家闹呢。你家这个老实不?”朱大娘提高声音敲打道,白柳道:“别人不知道咱们邻居还不知道,天天出门都不出,我都怕他闷坏了。” 朱大娘点点头,道:“原俺还看不上这风吹就倒的模样,现在看老实听话也比跑了打水漂强。”白柳不欲多谈岔开话题道:“大娘你吃饭了没?在我这儿对付一口?”朱大娘摆手:“你嫂子做完饭了等我回去呢,俺就是来看看,一会儿上你四婶家俺叫你。”
回了房里贺临正摆炕桌,白柳打量一眼没有异色,正要开口贺临道:“我也想去看一眼。”白柳沉yin了一会,早上刚魇过本不想让他去,又怕他心里压事还是应允了。到了白柳四婶家,还没进屋就听见尖锐凄厉的哭嚎,进院一看女人就停尸在当院,一个眉目清秀的女人抱着她放声痛哭,四婶坐在堂屋里拍着大腿数落她堂哥铁蛋,堂哥默不作声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白柳进了堂屋寒暄几句,“什么时候发丧出殡我来帮手。” “发什么丧,还留这祸害进祖坟?一会找张草席子卷了扔西边去。”四婶恨声道。
屋外的女人听了哭求道:“娘,娘,四大娘,这是我亲姐姐,求您好歹让她入土吧。”眼见这女人快哭的背过气去,秀大娘忙安慰道:“快别哭了,还有身子呢。四嫂也是气话,她再不是也跟了铁蛋,她不仁义咱们不能和死人一样,不发送总得下葬了不是。”“再说现在天冷山上没食,扔西边再把狼招下来,还是葬了安生。”白柳也帮腔道。四婶叹口气对铁蛋道:“俺们上辈子欠她的,一会你去找你六叔打口棺材埋了吧。”闹哄哄许久,白柳大着脑袋领贺临回家,贺临一语不发,沉浸悲伤的人都没注意,那女人僵硬的脸上是带着笑的,翠珠临走时也是,或许真的解脱了吧。
把贺临送回去,白柳去了邻居家。贺临点好柴火就坐在炕上木木地盯着窗棂,白柳不在家时候他就是这样,像个暮气沉沉的老摆件儿没有活气儿。“咪”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突然蹭上他冰凉的手指,贺临低头一个毛团子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哪来的狸奴?怎么还有狗?”贺临看着地下乱窜的小胖狗有点不知所措,白柳笑道:“家里人少早该养一个看门了我一直懒得找,正好大娘家大黑的崽满月找人家。”
又拎起狸奴后颈皮道:“这小东西是她家花花的崽,总来咱家西厢偷咸鱼那个大母猫记不记得?”贺临点头,“也不知道怎么串出只通体雪白的,别的崽都被抱走了,都嫌它毛色爱脏,我瞧着还挺可爱就抱回来了。”贺临见那小猫被她拎地歪着脑袋蓝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可怜兮兮地“咪咪”叫,忙接过来放在炕上,一错神小胖狗又在咬他裤脚,贺临一时手忙脚乱,白柳不管他们去灶下做饭。
从灶间渐渐传来烟和菜香,小白猫绕着他蹭啊蹭,小胖狗想要上炕扒着他裤脚哼哼唧唧,贺临抱着小猫走到灶间,白柳扭头他在腮上亲了两口,纷繁的思绪好像都随着袅袅炊烟消散在温暖的小屋外,人间烟火味,最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