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大牛告辞的时候,德尔索炯炯有神的目光突然变得亲切,“索尼娅命苦,需要人照顾,用心待她,相信你能做到。”这形同托付的话,对冉大牛触动很深,以德尔索的党委书记身份,同情关心一个异类,真的不应当喊他德尔索书记了,他脱口说道:“放心吧!德尔索大伯,我会按照您的话去做。”老头儿一愣,继而爽朗地大笑,“这声大伯喊得好!这是令我最满意的称呼。”
冉大牛回到暖泉屯不久,索尼娅接到了场部的调令,她很犹豫,到牧业二队是她自己要求的,这儿景色美,人也淳朴,还真舍不得离开。冉大牛劝她赶快去场部小学,理由是她在这儿挤牛奶白瞎了她的才学,她应当去教书育人,“……你不属于暖泉屯,牧场的孩子需要你。为了他们,你应当离开这里。”这些话说得索尼娅心中暖融融,有人理解毕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她虽压制着情感,但笑靥还是从嘴角流露出来。冉大牛还说:“你到了那儿会遇到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叫王瑞娟,北京来的,老莫的妻子。”索尼娅说:“听说过,钢琴教师呀,高尚的职业,我可以向她学习。”冉大牛说:“她为爱情而赴难的精神更值得学习。”索尼娅说:“知道的,她和我爸爸是一类人。我爸爸就是殉情而投入海拉尔河。”
小学有了王瑞娟和索尼娅这样的老师,教学质量在全农垦系统肯定能名列前茅。”德尔索问:“你就这幺肯定?”冉大牛肯定地点点头。德尔索又问:“听说你和索尼娅挺谈得来的?”冉大牛说:“我在向她学习。”德尔索觉得奇怪,一个毛丫头有什幺值得学习的?他问:“学什幺?”冉大牛说:“除去放牛以外,什幺都学。”德尔索更觉纳闷,眼睁睁地看着冉大牛。冉大牛说:“老书记,你是知道的,我从农牧场长大,出去读几年书,也是在农牧系统。没登过大雅之堂,离开农牧系统,我什幺都不会,因此得学。索尼娅在这方面正好可以做我的老师。”德尔索沉思了片刻,“好小子!知道自己弱点的人都是好小子。原先你跟老莫学,现在跟索尼娅学,将来肯定会有出息。”他眼睛突然放出狡黠的光彩,话锋也为之一转,“我知道你跟索尼娅学什幺?当年,我曾在一个富有的白俄家里当了几年仆人。”冉大牛抬眼看看德尔索,看到了一脸的慈祥,胆子由此大了起来,“老书记,按理说那可是资产阶级的一套。”德尔索眯起眼睛想了想,“天天洗澡,身上不再有膻气;说话文雅,不再像放牛岗上的人;穿上得体衣服,待人彬彬有礼。无产阶级也需要这样呀!”冉大牛乐了,他知道德尔索没说全面,而且说得是表面的东西,他跟索尼娅学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骨子里的东西,比如说尊重人,不单是对其有礼,重要的是尊重他的人格和认知,但他没有说出来。
冉大牛奇怪地问:“听说你爸爸是失足落水淹死的,怎幺变成殉情投河了?”索尼娅有些伤感,“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看守我睡觉。以为我睡着了,就退出去。其实我没睡着,但我也不想惊动他,就眯着眼睛看着他悄无声息地退出我的房间,我想他应当是去拉琴。”冉大牛问:“还是拉那个35号作品?”索尼娅说:“不是的,这天晚上他拉的是《悲怆》的主旋律,是他和妈妈根据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乐章的主旋律改编的。那优美又悲哀的旋律刚开始在屋内飘荡,我就哭了,哭得好伤心,我想妈妈呀!”她揉了一下眼角。冉大牛看去,见她泪水盈眶,又听到她的哀泣,“我害怕出声,我就钻到被窝里哭。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啪的一声,我知道琴弦断了,想出去看看,但身体软得爬不起来。”她微微叹气,“从此,我再也没见过爸爸,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爸爸失足落水淹死了。让我去认领尸体。我跟来人到了街道办事处,看见爸爸那被水泡得肿胀的尸体。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却被一个阿姨拉住了,她说不能趴上去,弄不好会生病的。还好,他们可能见我弱小,就把爸爸安葬了。坟头就在牙克石南面的山坡上。有关我爸爸失足落水被淹死的说法,我一直对此保持沉默。你想想,他折断了琴弦,说明什幺?”冉大牛的心也被这悲伤地叙述感染了,末了他说:“那个改编的曲子你会拉吗?”他见索尼娅点头,“哪天拉一次给我听好吗?”索尼娅又点头。
其实,这不是冉大牛不走的全部原因,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不错,其实,冉大牛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他发现了那只火狐狸的踪迹,尽管已经过了四年,那只火狐狸仍在还在这
大兴安岭的冬季来得特别早,还没到中秋节,雪花仙子就光临了。索尼娅走的那天,天空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让送行的人着实纠了一把心,但雪花似乎也知人意,连地皮都没遮盖就停止了。三套马车上坐满了人,她们既是为索尼娅送行,也是借机去狍子河镇采购生活用品,如果雪下大了,她们只得放弃此行。车把式的鞭子在空中扬了一下,胶皮轱辘慢慢地启动,索尼娅依依不舍地向冉大牛招手,脸上露出许多不忍。站在冉大牛身旁的邢队长说:“大牛,你也走吧,你看索尼娅挺伤心的。”冉大牛说:“我得等牧草全部堆好才能走。你们人手少,我总是一个力量。”邢队长不再说什幺,这个青年的责任心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