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壹南顿了几秒,才故意装傻着问他:“谁啊?”没等黄宝真回答,又提醒道:“时间到了,体温计给我。”黄宝真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安静了一会儿,才伸出手,一边拿体温计,一边用很小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我爸妈。”
在第三次听见电话那头说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时,顾思仁知道,他被黄宝真拉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缺乏而导致了大脑迟缓,一直到看见微信界面的红色感叹号,顾思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黄宝真好像是真的要离开了。
黄宝真指了指手机,声音有些哑:“先把微信拉黑,微信置顶那个就是。”他顿了顿,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睛,静了好一会儿,忽然改口说:“算了,你别接了,直接帮我拉黑吧。微信和电话,都拉黑。”
“怎么回事儿啊,你这发烧频率。”李壹南把医药箱和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在量体温的间隙,他瞥见黄宝真肿得很高的眼睛,叹了口气,说:“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工资低了,想找个理由给我送钱呢。”黄宝真没说话,沉默好一阵,才用手遮住眼睛,声音有些哑地说:“别和他们说。”
透过头顶的灯光,李壹南看了眼体温计,然后又低头看向黄宝真,说:“哟,又是三十九度四,这数字跟你还挺有缘分。”他走到床柜前蹲下,拉开药箱顶部的链子,不一会就从里面拿出几个高低不一的药瓶。
端着水杯出来时,黄宝真刚放下手里的粥,看见李壹南,他皱了皱眉,没什么力气地抱怨了一句:“我最讨厌喝白粥。”李壹南把药和水递给黄宝真,觉得他肿起来的眼睛实在有些刺眼,等黄宝真咽下嘴里的药,便开口问道:“小少爷,你——”一句话没说完,枕边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
去学校的时候,顾思仁没有自己开车,他觉得自己有很大可能会开到一半就睡着。最
洗完澡,顾思仁给黄宝真发了条彩信,配图是衣架上的领带,配字也很简短:你在哪儿。
顾思仁丢开手机,在沙发上躺了大概二十秒。坐起来的时候头有些晕,但他没有在意,去卧室找出一件纯白色的T恤,给黄宝真买的两条领带还放在衣柜的柜子里,顾思仁想了一会儿,把它们拿出来挂在了衣柜旁的落地衣架上。
黄宝真没接话,李壹南拿过来他手里已经空了的水杯,停了一会儿,问:“分了?”
“我去烧点水。”李壹南走了几步又停下,他回过头,视线落在自己带来的白粥上,想了想,对黄宝真说:“小少爷,要我不告诉伯父伯母——”李壹南故意拖长了声音,直到看见鼓鼓囊囊一大团里慢悠悠冒出来一个脑袋,他才忍不住笑了一下,接着说:“可以,但你得乖乖地喝五大口粥,只能多不能少,少一口都不行。”
听见这话,李壹南先是有些吃惊,看了黄宝真好几眼,等确定他是认真的,才看着手里的手机,不太明显地勾起嘴唇,问:“行啊,我接,你想我怎么说?”
少有地感觉到几丝尴尬。他倚在墙边,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就听见李壹南用带着些喘的声音对他说:“去床上躺着,先量体温。”
顾思仁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故技重施,但他知道黄宝真这回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哄回家,所以他又删删减减编辑了一大段字,在发出后的第一秒,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被拉黑了。于是他在网页上浏览了两分钟“电话被拉黑后对方还能收到信息吗”的搜素结果,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顾思仁愣了一下,直到屏幕暗下去,他才回过神,把手机拿到插座旁充电。拿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因为离得太近,头皮被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感太过强烈,顾思仁眨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流眼泪,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然后他发现,哪怕是除了成分,眼泪也好像和单纯的水珠不一样。水珠都是越擦越少的,但眼泪这种东西好奇怪,你越擦它反而会越多。
距离黄宝真离开到现在,顾思仁已经有两天没有睡觉了。
空气似乎瞬间陷入凝滞,李壹南垂眼看着那只嗡个不停的手机,很合时宜地没有出声,直到黄宝真拿起手机掐断电话,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黄宝真,沉默一阵说:“这可不像你。”
不仅是没有睡觉,他也没去公司,没有洗澡,没有吃饭,没有做一切他应该要做的事。好像突然一下子,顾思仁就只剩下两件事会做,那就是拿起手机,不停地拨号,再不停地发信息。
这回轮到黄宝真沉默。他看着身下白得有些刺眼的床单,过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地嗯了一声:“分了。”话音刚落,手机又响起来,这一次黄宝真掐断的速度很快,李壹南看着他,又问了一遍:“真分了?”黄宝真点点头,捏着手机在手里摩挲一阵,忽然把它朝李壹南扔过去,语气不像开玩笑地说:“再打过来,你接。”
要说什么?这不是个容易回答的问题。黄宝真想不出答案。好像还有许多话要说,但又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再说。就这样吧,他想,或许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结束,他还可以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不那么难看地给这三年划上一个句号。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