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着墨玉及五段云纹,他迈步跨入廊下,一面解下礼剑。正欲行至正堂,却被一队御林卫持戟拦在阶下。
肃王也不着恼, 施施然躬身一拜, 行了个全礼, 他说:“皇兄,请恕臣来迟。”
他的声音浑厚, 一时间堂中众位宗亲都听见了,他们方从诧异中缓过神来,这几日上京城传的事风风雨雨, 好似他肃王一露面就会被捉进天牢, 等候处死了。所有人心中早已料得肃王肯定是跑了, 出人意料, 肃王这厮浑不知天地变色竟生生的又跑回上京城。
众人心中冒出一个共同的念头, 他到底是谋逆了,还是没有啊。肃王先声夺人,所有人的目光从脱得寸缕不着的卓泉身上一下子全转到那袭红袍上头。颇有些戏剧色彩, 他这一出突如其来,卓枝也被撇在庭中, 一时不知该走该留。
肃王俯下身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迟迟等不来圣人那一声“平身”。
他这些年养尊处优, 整个大昭地界,也没人敢给他面色瞧,是以这种劳其筋骨的体验,对他来说很是新奇。不多一会,廊下内愈发闷热不透风,肃王背后额间渗出细密汗珠,沿着额角流下,他撩起眼皮子擦汗,再也沉不住气,高声请安:“臣请圣躬安。”
一阵未名熏风穿堂而过,除却燥热只剩下沉默。
御林卫个个披坚执锐,腰间悬着长剑,熏风堂内窜了一圈,激起轻甲剑柄相击做声,丁丁零零不绝于耳,无端带来一种肃杀的氛围。众宗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没人出言多话。此一时彼一时,方才他们个个仗义执言,无非是事关己身。如今嘛,肃王是死是活,可不与他们相关。
于是乎个个闭起了嘴,一个赛一个的装起了鹌鹑。
圣人坐于高堂上,他靠着椅背,似是万分放松,可是面容却隐于阴影之中,寻常也捉摸不出神色。肃王苦夏,这一会子功夫,已经憋闷的满脸通红了,人也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就在此时,圣人忽然出声斥责:“狗奴婢,还不将太师椅搬上堂,扶肃王坐下。”而后又含着笑意斥道:“人这么多,你声音又小,谁听得见!”虽是抱怨却仍然有几份亲近态。
好一个下马威。
不止肃王,在场的诸位也是心知肚明,但仍是装作茫然无知,纷纷谢圣人隆恩,肃王心里再多怨恨不提,他面上也是感激万分,只是方才面目涨红,猛地做起感恩之态,十分不协调。
肃王苦笑拱手:“臣有错。”
两人很有默契,再也没主动提及谋逆之事。肃王不问缘何圣人派御林卫将肃王府团团围住,圣人也不问肃王这些日子是否见势不对溜之大吉。王德全搀扶着肃王坐在太师椅上,温声探问:“肃王千岁可要饮茶?”
圣人将桌案上那一壶凉茶赐下予他。众人不免有些艳羡,好半晌都没人喝到一星半点,又燥又闷,嗓子干渴的快冒烟了。
肃王手指不住摩挲着椅背上的流云凹纹,他这才望向堂内,第一次将目光投到卓泉身上,他状若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他目光逡巡一圈,直直落到了站在庭中的卓枝身上,愕然道:“怎么卓家一双儿女都这般狼狈?”
自是没人回他的话。
圣人撩起眼皮,环视一周,他眼带责备,斜了一眼江夏王,唠起了家常:“据人报这卓大郎是废太子遗腹子,江夏王又不知从哪弄出来个东阳王府的侍人,一通攀扯。”
江夏王出声伸冤:“儿臣无状。前些日子听闻刺客天街猖獗之事,又见那刺客高声呼喊为废太子请命之类的胡话,臣忧心不已......父王将这事交给二哥去办,儿臣虽然比不上二哥得力,但也想尽一份心,苦于无门。前个正巧陪母妃去圣母行宫拜佛上香,这才无意间得知那贱婢出身废太子府,儿臣捉贼心切,这才闹出了笑话。只稍稍审问,确定了身份,便急火火的将人送到大理寺去。”
这事真是说的凑巧。
若是王嫣然在此处,定能一眼瞧出这妇人分明被肃王别苑的掌事太监领了去了,哪里是他江夏王捉到的。可惜卓枝并不知内情,只是没得吩咐,依旧被两个内侍看着立在庭中,勉强听他们说话罢了。
这里面的曲折弯绕肃王心知肚明,他看了一眼江夏王,又很快转回目光:“江夏王和臣弟想到一处去了。”
圣人眼若含笑,微微倾身靠近案几,好似十分好奇说:“哦?”
肃王又恢复那副闲适之姿,他靠着太师椅,双手合掌拍击数声,朗声说:“皇兄,臣日夜忧叹,只是正事却也不成。又想到皇兄爱牡丹,臣弟只想献上一株碧垂千丝,讨圣人宽心也罢。熟料,好巧不巧,臣弟竟然听闻清虚道长说在他曾见一老叟擅长种植碧垂千丝。毕竟这品种原是宫中侍人培育而生,难道山野之中也有此能人异士?”
“臣也不拘那一套,连夜赶往老叟家宅。那老叟一瞧见臣弟,吓得拔腿就跑,臣弟方知此中有异,命侍卫追捕。”
他微微一笑,停住了话头。
晋王燕款徐徐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就别起承转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