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起我娘了,小的时候她也是像你方才一样坐在窗户边上弹琴。”舜仪道。
翠屏见她面上有些血色了,笑道:“舜哥儿,你觉得怎么样?”
二人齐声称是,但那四十来岁的又道:“不过,许兄弟,老浪子还有一事相告。”就凑近来,向舜仪道:“近日我在老朋友家里栖身,与他闲聊,听他言道,在县界撞见郭兄弟和一个中年人,脚步甚急,不知所为何事。”听了此语,翠屏一旁哑然失笑,舜仪心中一阵失落,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这人自知说错了话,忙道:“许兄弟,你切莫忧烦,我老浪子梁阿丑虽无吞天架海之能,但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一定鞍前马后,在所不辞。”那三十多岁的也道:“我朱全水虽是个粗人,也当尽心尽力。”
“是啊,她昨儿为你守了一夜呢。”说到此处,舜仪不禁垂眸暗思。
舜仪又问:“那朱大哥呢?”
第二日,闻雪照常舜仪屋里探问,闻雪本不善言辞,一时有些冷寂,舜仪便道:“金姑娘,莫如弹弹琴给我听吧。”闻雪应允了,就将琴搬来,这屋里地狭,只得摆在书桌上,弹了一曲《碧涧流泉》。
孩童,原来都是受过舜仪的恩情的,都要问舜仪病体如何,因院公拦阻不及,一齐进来了。
“不,你弹得很好,比和我合奏好多了,只是我因为这病,恐怕耽误你的大事了。”
“早走了,和我一样的病。”
闻雪来了,仍穿着昨夜那套衣裳,见了舜仪,顿觉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含羞道:“许大哥,你总算好些了。”
“早好了,我那点病不值一提。”
二人聊了一会儿,日头渐渐下去了,翠屏就要走开,忽然又有人来了。
舜仪不答,叹道:“我是命犯孤独,
舜仪靠在榻上,只看得见闻雪的影儿,彼时日头才出来不久,窗子外头照进来几束光,舜仪有些恍惚,叹了一声。
舜仪不答,只道:“梁大叔,你如今住在哪里?”
“这个好办,我与你二十两白银、两亩地,你去乡里安身吧。”说到此处,朱全水却道:“不,多谢许公子美意,只是我若不报那□□与那纨绔恶子之仇,怎能轻易安身?”
舜仪道:“多蒙你替我守了一夜,你,你自己的病还好吧。”
这回只有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身长八尺有余,体格壮实,虎须倒竖,面皮白净,却留着一块一块烫伤的瘢痕;另一个四十来岁,身长不满六尺,面皮黄瘦,枯草一般的头发,勉强束了起来,相貌十分古怪,额头几乎占去半张面孔,眉毛像两把斜挂的砍刀,眼鼻都塌下去,像个水洼,说是凶神恶煞也不为过。见了他二人,闻雪一时就住了嘴,听他们讲些什么。
梁阿丑道:“我老浪子是个没家的人,无牵无挂的,向来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三五日因遇着个老友,就去他那里住了。”
“也不是这么说,”舜仪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听你在屋里弹琴,就想到你,想看看你。”
不过一刻钟,又有六七人前来探问舜仪,如此来来往往一个多时辰,探问之人竟达百余数,舜仪吃过药,便觉倦了,于是翠屏叫家院别再放,只说怕惊扰了病中人。
“弹得不好,有辱尊听了。”
翠屏道:“金姑娘,天晚了,舜哥儿不舒服,你也回房吧。”闻雪点点头,起身走开,隐约听见身后舜仪轻飘飘的一句话:“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舜仪也笑笑,沙着嗓子道:“好多了,翠屏,这些天你累坏了吧。”翠屏只是摇摇头,舜仪复道:“金姑娘在弹琴么?”
舜仪知他二人是她旧日的病人,就打声招呼道:“梁大叔,朱大哥,你们来看我了。”
“我想见见她。”舜仪道。
舜仪这番醒来,只觉胸中好受不少,看外头已是夕阳斜照,忽听得远处一阵琴声,这必是闻雪在弹琴了,她把头侧着细细听了一会儿,恰巧翠屏进来了。
闻雪转过身来,见她欲言又止,便道:“许大哥,你有什么心事?”
“那你爹,还有兄弟姐妹呢?”
他众人虽是乡野之人,也还知礼义,不敢造次,站在舜仪屋外,看她在床上点了一点头,嗓子里微微发了些声响,也就放心了,有几个还带了些瓜果菜蔬或捉了一两只鸡来,翠屏也照舜仪素日所言,一概不取,但毕竟孤身一人,争他们不过,再四推辞才勉强收下了。
朱全水把眉一皱,道:“前日出来,身身上本无分文,崇慧大师要相赠与我,争奈她也不曾带,遂叫我去庵中厢房歇息几日,那庵中众尼哪里看得起我,受气不过,又出来了。”
“那你娘她……”
“这也好办,”舜仪道,此时她已觉气力有些不足,咳了一声道:“我可替你写张状子,带入县衙与你鸣冤。大叔大哥既然无处安身,权且先在寒舍暂住几日,我身子不快,不能多言,二位不可推辞。”一番话说得朱全水心中愧疚,悄悄退出门去,梁阿丑紧随其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