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看你师弟打铁,太重了,和老爷们绣花一样地别扭,还是你落锤好看。”云白鹭已经渐入状态,边教就边多嘴起来。李素月学得耐心,一行字写完后停下看着云白鹭,似乎担心,又非常不自信。
不容分说将李素月拽到身旁坐定,云白鹭另提一笔,蘸墨开始一笔一划地教她,“这叫露峰起,不妨露峰收——”总觉得这种写法飘逸不羁,有几分李素月打铁的轻巧。
恰巧卢尽花路过,在门口停步,“不吃也死不了,走,我带你去逛逛。”
保胜寨里没有正经郎中,云白鹭算头一个。这两天本来她留下是要照料卢尽花,但却被塞了十几个病人在院子里轮番看诊。不过她还是忙得过来,因为月娘在她身边帮忙记药方。最后一名病人需要用针灸,云白鹭看天色不早,便告知明天早些她亲自去病人家中施针。
李素月便接道,“我去熬药做饭,你们回来就能吃上。”
云白鹭轻咬着唇定睛瞧了,“折弯回衄都写得很好,月娘,你天赋真好。”她和月娘四目相对时,忽然觉得鼻息懵住,一时进出无措。偷着瞧人家不在乎远近高低,正眼而对时却生怕心底那点子玩意儿一分一毫都烫到了她。云白鹭偏过头,“就……就这般写,每天练一些,日积月累嘛。”
进士出身的人竟然肯在锦王左右端茶递水,更将写信润墨的要事让给了自己。谢蓬莱不解地看着离昧,她却欣然笑了,“看过谢县令的书笔,我还是自愧不如。”
“不是说带我走走?这会儿都抽不开身。”云白鹭边嘀咕边瞧着远处的卢尽花,“她那病不能受寒,一大早就闲不住跑外头去。”
云白鹭的指尖已经转为莹红,她靠近嘴边哈着热气回到桌前,低头看着桌上一张张对应了姓名的药方,李素月粗粝的字横竖勉强立直,大小也仅好不容易凑到了接近。她瞧着可爱,拿起来仔细看了,“没事,我再誊一遍。”
“离昧姑娘过奖。只谢某不懂,即曾高中进士三甲,何以……?”谢蓬莱对离昧刮目相看,这位前进士掸了掸袖子,风流不经意从衣袂洒出,“一个‘曾’字就道尽了沧桑。我有一亲姊,所嫁非良人,却正好在我任通判的州内经商。他害死了我阿姊,我便在公堂打死了他。”清淡眼里杀气被敛,离昧笑道,“打那后被除了功名流放,幸蒙殿下不弃。
说罢就坐下提笔,李素月也知道自己的字丑,虽然难堪,却也主动帮云白鹭研磨。云白鹭一气抄了几张方子,猛然抬头见李素月看得专注,丹凤眼内凝结着赞意和艳羡。她站起来,“你来试试?我教你。”
卢尽花喜欢走在村寨的田间,或者找个山坳口坐下远远眺望陇山。偶尔还有几个从学堂里逃出的小娃娃坐她身边,卢尽花也不撵他们去上学,而是从怀里摸出小半包狮子糖分他们吃,再一指束在唇上,示意娃娃们别声张——狮子糖还是上次谢蓬莱买的,早就不够分了。
送人离开后,云白鹭收拾好随身带的郎中行囊,她走到院内井旁打水洗手。李素月随在她身后摸摸替她压轱辘,试了下水温觉得太凉,“我去打热水。”她随即要去厨房,却被云白鹭拉住衣袖,“没那么娇惯。”
第49章
“比打铁累不假。”李素月捏着因为握笔而紧张到发木的手腕,“常见的字譬如白术、玉竹这些我能马上记下,但你说到苡仁、黄芩,我得想一会儿,生怕写错了。”头一回看云白鹭一本正经地坐诊看病,甚至半天都没见她摸酒袋子,李素月自问也不能马虎。
缘,当年您大比高中解元,在下位列第五。当时心中多有不服,三年后赴京赶考,终位列三甲,却未能和谢县令同场比拼,深以为憾。”
抄完十几张方子的云白鹭吁了口气,抬头见身边的李素月在练习的两行诗吓得笔一顿,最后一张方子被染上了墨迹。浑身像被点热,她慌着去擦污迹,“写……好了好了,我去熬药,卢寨主今儿的药还没吃。”
“谢县令,殿下和您的事我不好插嘴。只一句,殿下是个痴人,更是个聪明人。”
云白鹭洗完手后搓着被冻得发麻的指尖,“月娘,今天劳烦你写了好久,累不?”
云白鹭不舍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李素月面前的纸上,李素月举起,“我练得不错吧?”她面色坦然,在
“嗯。”云白鹭就再也不敢抬头,认真地核对抄写着方子。李素月在一旁拾起一张没写满的废纸,继续在上面的练笔:“月光华兮风为马,云之兮纷纷而来下。”这两行曾被云白鹭在蛮关写下的字她实在喜欢,偷着临摹过好些回。
听到她这话,李素月停笔抬头温柔看了她一眼,云白鹭解释,“施针后病人须得卧床一日,来回背着走动不方便。”
李素月点头,“我也是在沙海书社学了几年才认识些字。村寨里的孩子但凡到了五岁,无论男女都得去书社开蒙,他们若是一直练下去,以后字定然写得比我好。”她侧脸瘦削,颧骨下方却隐约鼓着小团圆润的肉。等抄完了这张方子,她站起来,“还是你来,毕竟要检查有没有错漏再去抓药,玩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