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她拦腰截住了我。”
“我铁了心不想活了,挣扎着和她扭打了起来。她那时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被我又踹又打之下,甚至按不住只有一条腿站都站不稳的我。我们两纠缠着,一起倒在了地上,我掐住了她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的想掐死她,我们一起死。”
“她突然就不挣扎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目露哀伤。我犹豫着,就被外面路过的护士冲进来扯开了。被扶着站起来时,我听见她盯着我,像看一个死人一样冷漠,说‘你不是恨我吗?你要是死了,我就真的称心如意了。你所有的东西就都会是我的了,你爸爸妈妈以后也都只能靠我了,你以为,我会好好对你妈妈吗。你要是甘心,你就去死吧’。一瞬间,我气炸了,又想冲上去打她,可是被压住了,动弹不得。”
“那一天以后,我不想死了,我不甘心。凭什么她还能活得好好的,我就得烂在泥土里。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好好活着,折磨死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活下去了。不久以后,我出院了,她毕业了,她爸爸也出狱了。我们不住在一起了,她和她爸爸一起住,我们不常见面,可每个月,她都会给我妈妈打钱。我知道,她为了赚更多的钱去做专业不对口的销售,我知道,我所有的治疗费用里,都有她工资的一份。我不想去上学。我每周都去做心理康复,可每次去我都不说话,就静静坐在那里烧钱。我定制的第一条假肢的钱,是她出的。可是没用多久,我就不满意了,要换一个更好的。她什么话都没说,第二个月就带我去换了。没用多久,我又不满意了,又要换。她还是依我。我爸爸劝我不要闹,说姐姐也不容易。我就是非要闹,我就是要榨干她最后一滴血,看她还能假仁假义到什么时候。”
时懿的后槽牙咬得紧紧的,指甲已经在手心里扎出了深深的血痕。
傅斯愉的声音也染上了沙哑:“她爸爸出狱没几个月,就查出肝癌晚期,没多久,就去世了。我有觉得她爸爸去世以后,她整个人更没有生气了,可我没想那么多。直到年末的某一天,我爸爸说公司打电话来问他,能不能联系到我姐,说我姐也没有请假,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爸慌了神,我嘴上骂他瞎紧张,心里其实也慌了。”
“我爸去到她租的地方,撞开门进去的。我姐就倒在快烧壶的旁边,奄奄一息,已经不知道昏迷多久了。送急救,马上推进去抢救了,医生说是胆管炎急性梗阻引起的休克,他们不明白,怎么有人这么能忍、怎么有人能把胆管炎拖到这种程度。我知道。我看着我爸爸拿回来交给我的那张我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写好,夹在钱包里的那张遗书时,就知道了。”
傅斯愉哽咽了,把一直保存在自己那里的那张纸条,递给了时懿。
时懿不敢眨眼睛,模糊着双眼,颤抖着手接过。
纸条上,傅斯恬秀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对不起111437
小鱼,好起来三行字,萧萧索索。
111437……时懿,我永远爱你。六个数字,刻骨剜心。
傅斯愉粗哑着声说:“她根本就是自己不想活了。她根本就是早就不知道想死多久了。她根本就是盼着,能够就那样死掉了的。”
时懿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体面,一直笔直的腰弯曲了下去,捏着纸条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傅斯愉看得出,时懿好像想忍住,可泪水却还是顺着她的颊畔,完全不受控制般地汹涌坠落了。
傅斯愉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她放心了。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得体端庄到近乎冷淡的女人会有这样失态的模样。
她想,她姐爱对了,值得了。
她吸了吸鼻子,艰涩地说:“那次她救回来了,做了胆囊切除手术。她做手术的那天,我也去了。我看着她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出来、身上插着管子、呼吸孱弱、好像随时都要不在了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很痛、很没有意思。我不知道,这样折磨她、折磨我自己有什么意思了。我曾经以为不死不休的,可她要真的死了,我也没有真的会痛快。做人太苦了。我苦,她也苦。好在,横竖就这么一辈子。算了吧。我决定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了。”
“那次以后,我和她一起好起来了。我们一起来了海城,我接受了更适合我的康复训练、安装了新的假肢,甚至考了新的大学,我们的日子看起来重新走到了正轨上了。可是,心底里,我姐一直没有真正康复。我看得出来,她没有一天真的开心过。”
她没有直说,第二年,傅斯恬就因为胃部出血拖到危急,再次送抢救了。她那时候才意识到,她姐从来没有真正好起来。她时时刻刻,都在盼着一场意外,送她一个解脱。急救车上,像遗言一样,她虚弱地和她说对不起,和她坦诚,说她一直很后悔当年车祸时,她没有喊出那一声提醒。那一刻,傅斯愉泪如雨下。在命运的湍流面前,喊不喊出那一声,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怎么会有傅斯恬这样的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