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如今竟都像是有意而为。
关雨霂一个转身,瘪着嘴,不觉又叹了一口气,想着这论机灵,确是差得有点多,心里本也就不高兴,都是火,现下断没有教这芙竹如何做人的心思,倒是看着她这蠢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便开始使起性子:「你再多说一句有的没的,就别跟着我了。」芙竹看平时一向待自己和善的夫人如今都对自己说狠话了,赶忙闭了嘴,同她一起往山上走。
关雨霂跑了出去,跑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大雨倾盆,衣衫尽湿,雨水和泪水混了在一起,已难分是雨是泪。一路上她只顾着自己低头走路,完全不知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个芙竹,等回过神来看到芙竹在身后,还有些心悸以为撞着鬼了。她就这么往山上走着,那芙竹也就一声不吭地在后面跟着,是怎么赶也赶不上。雨中山路湿滑,关雨霂往日常在这山上走,自然知道哪里该踏哪里不该踏,可芙竹就不一样了,她初来乍到,这不,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个跟头。关雨霂在前面听到啪的一声,再伴随着芙竹的那句「哎呀,痛痛痛」,心中又是气啊又是无可奈何。还能怎么办呢?关雨霂闭着眼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也就转过身来往下走了几阶石板路,弯着身子扶她。芙竹这人啊,也真不知该如何作评,自己还没站起来呢就用手里的伞把关雨霂给罩着了,说:「夫人,雨大。」
她倒也是不认为自己不该被这么使唤,宫里脾气不好的宫人多了去了,比这狠的不知狠上了几百倍,可这夫人一向是客客气气,今儿真不至大人惹她什么了,闹得这么不高兴,连人儿都变了个样。看到关雨霂还瞪着自己呢,芙竹是再也不敢走神了,应着:「带是带了,可这里没有柴火啊?」
关雨霂低头苦笑,答着:「去山上散散步。」
她转身离去的样子。
芙竹一听,这才发现该是二人吵架了,怪不得,才和方大人出去呢,怎么一个人跑来散步了呢,就忙回道:「夫人要是和大人吵架了也……」
她在雨中的样子。
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二人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妈祖庙。关雨霂确实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然也不能刚一进去就轻车熟路地扯了个软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真是不知道是刮了什么风,关雨霂刚坐下就抬头看了看芙竹,眼神有些狠,颇像京城里的豪门子弟,把一个问话讲得颐指气使:「可带了火石?」
她说自己蚍蜉撼树的样子。
她话音带颤的样子。
芙竹看她无话,便问:「夫人你这是要去哪?伞也不带一个。」
关雨霂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还是先起来再说吧。」说完便扶她起来了,看她还站得住,又问她可有摔着,可还疼。芙竹忙称无事,一个劲地点头,弄得伞跟着她一同晃。关雨霂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机灵确是比不上,不过这点,倒跟如今在京里养尊处优的关筱秋是一个模子。
***
芙竹一听忙皱着眉头担心起来:「可万一里面有鸟怎么办啊?」
关雨霂伸手在她嘴前做了个「不许」的手势,说:「不要叫我夫人,我不是什么夫人。」
对着的又偏偏是张柔柔弱弱平日里好颜色的脸,现在带了七八分怒气,撇着嘴瞪着眼挤着眉,恨不得把五官都往一处挤。可说来奇怪,都已经这样子了,这脸瞧着还是不觉得凶,倒满是任性和傲气,不知该说是像小孩子耍脾气好呢还是大小姐使性子好呢,总之管她是像世家子弟,卖饼大姐,街边孩童还是刁蛮千金,就是和往日那个温温婉婉和和顺顺的夫人差得太多。芙竹想着,觉得这天都变了。
方致远越想越难受,捂着嘴,眉间就没再和顺过,眼神就再没安定过,就连喘气都有好几次喘不过来。想到悲切时,正逢一小兵跑来传话说看到夫人和她随身丫鬟往山上走了。方致远二话不说,把伞一扔,手势一比,带着几个人往山上走了。
芙竹过去一看还真有,可剩得不多,把能搬出来的都搬出来,放在关雨霂面前给她瞧。关雨霂看了看,说:「你拿一根最长的,从檐上捣几个鸟巢下来,也可以烧的。」
关雨霂一个眼神撇了撇妈祖像,连手都懒得动一个,说:「正殿后面应该有些,村里人常备着给落雨的人用的,你去找找看。」
她哭得满脸都是泪的样子。
管它外面有多大的雨。你若淋着,我便陪你。
谁比谁更痴,又有谁比谁更傻?
芙竹被问得有些楞,要说原因,大概是觉得今日的夫人不像往日的夫人。且不论方才在路上说话走路直跺脚的吧,如今就这么坐在地上,手托着腮使唤着自己,倒有些纨绔世家子弟的样子,毫无昔日风度可言。就不说这男人吧,街上性子强的操持生意的卖饼大姐平时也是这样,可换到自家夫人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关雨霂火不打一处来
她谨慎打探的样子。
她垂首苦笑的样子。
「夫人要散步也不是这雨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