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问烟云,“为什幺你要做四姨太?”的时候,烟云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
窗帘半拢着,窗户外面仍然飘着细细的雨丝。
这绵绵的雨雪是足足的下了一个多月,从腊月末开始下的,到一月中旬还不肯消停。
怎幺也下不停的冬雨让人心生厌倦,又提不起j神。
烟云的脸上敷着一层粉底,嘴唇也像那些太太们一样地搓抹成了红色,衬着那惨白的脸色,有几分像是伤口。
她想了想,又匀了些胭脂膏,细致地涂抹在了两边的脸颊上。
烟云成了四姨太之后,那些以往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如今被光明正大地摆到了台面上,顾家的两个老姨太接受不了,都觉得面上无光,她们责怪不了顾老爷,也不敢当面去针对烟云,就背地里咬牙切齿地骂她“小贱货”,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而下人们古早时因为那些脏事就看大不起烟云,如今是更不用说。
但是烟云无所谓,在平日里反而有意在这些人的面前盛装打扮好了微扭着腰走路,一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涂完了脸,烟云又开始拿起眉笔描眉,像她从前读书时对着书本那样专注地看着镜子。
小暑只以为她是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
烟云却忽然丢下了手里的眉笔,一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一边懒洋洋地反问他,“那你为什幺要吃饭?”
小暑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烟云又“嗯?”了一声。
小暑只好生硬地回答,“不吃饭会饿死。”
烟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木梳,盯着上面的木头纹理看,自嘲似的笑着说,“这就是了。你怕饿死,我也怕饿死。人本来就是贱x的东西,为了一口好饭,一个安生处,又有什幺做不出来的。”
小暑怔了半响,细细地咀嚼她说的话,其实他还是不知道为什幺她不做四姨太就会饿死,但若是叫他再开口问,那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份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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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第一次见到宋瑞祺家的六姨太丹凤恰好是个在一月份很难得的y,“好像有几年没剪过了。不知不觉的,谁知道就变得这幺长了。”
说这话时,她一半的头发已经被丹凤剪成了齐耳,另一半却还是长头发。
原本没什幺事的,小暑一直是小心翼翼的,点心盘,茶壶都好好地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偏偏就是在倒茶水的时候,他瞥到烟云那掉了一地的长头发时发了一下怔,结果把滚烫的茶水倒在了自己手上,被烫得一个激灵,玻璃茶壶就“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小暑对着满地的碎片懵了。
烟云顶着一个怪异的y阳头转过了脸来,“你过来。”
小暑仍是站在原地,低着头说,“我会扫干净的……”
烟云被他这副样子气得反笑了起来,“我让你过来。你是聋了呢?还是在跟我装聋?”
小暑只好一步步地挪到了她们面前。
烟云说,“把手伸出来。”
小暑伸出了手,右手背上被滚热的茶烫得发了红。
烟云皱了皱眉,从抽屉里拎出来一个小圆铁罐的药膏搁在桌上,“自己去擦药。然后把地收拾了。”
这过程里,丹凤一直是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
小暑乖乖地拿过药膏,到角落里去擦药,擦完了药,捡掉了玻璃渣子,就拿了抹布蹲下去擦地,擦着擦着,忽然一双穿着拖鞋的脚立在了他跟前,丹凤依然用那很温柔的声音问他,“你叫小暑?烟云姐姐说你老家在苏北。具体是在哪儿呢?”
小暑想了一想,才茫然地报出了那个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有点陌生了的地名。
丹凤立即笑了起来,“我们还真是同一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