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这句话在我心里过了许久了,我一直想说,但一直到今天才找到机会。”玉疏试着伸过手去,想执过他的手来,又终究怕他反而介怀,只得又将手收了回来,郑重道:“之前在北延,多谢你救我。”
“两次了。”白羽鼓起脸来,在她眼前比了两个手指头,又想起玉疏看不见,才冷冷哼了一声,“就这么几句话,你便说了两个多谢了。”
她醒了。
“因为当时如果不是你,我只怕当场便被拿住了。可是你的手指……对不住。哪怕并没有用,这一声谢,也不能够省。”
“你还记得吗,许多年前你带我走的时候,我便说过,我要为你效命到十六岁,言出无悔。那替你断这一指,也并没有什么。”
白羽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由多看了两眼,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眼了,好在玉疏如今看不见,他又不是扭捏的人,索性大大方方将她望着,“嗯”了一声。
直到今天,白羽才发现,原来这断口,竟能难看着这样。
“话不是这样说。”玉疏摇摇头,“这明明是我之过,才会让人有了可乘之机,才……”
白羽真的很讨厌她这样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的样子,刚刚那点纤细心肠早丢到九霄云外,气咻咻道:“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罢,咱们就扯平了。”
这些天御驾虽已回京,战事也早已结束,玉疏却大概知道战后的事反而更多更杂,她到如今都没能见着甫之人呢。
这哄孩子一般的声调没唬住白羽,反叫他更生气了,嗖地一下甩开了搭在包裹上的手,冷冷道:“我还没
白羽许久之后才轻轻说:“我不要你谢。”
白羽情不自禁停住了脚,手里抱着一包东西,站在不远处望着,竟一时痴了。
完头发,斜倚在躺椅上,松松盖着一张银狐毛大氅,浓黑的发散了满背,还带点湿意,微风一吹便是幽幽的香。玉疏半阖着眼,用一张鲛纱帕子遮着脸,朦胧中只见神色平宁,如坠梦中。
他尾音微微上翘,玉疏都能想象得到他晶亮的眼神和勾起的唇角,不由也笑了,嗔他:“药也是能混吃的?”
这包裹不大,摸上去却有些刺刺扎扎的,玉疏摸索了片刻,觉着像是些干枯的草木叶子?她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不由问:“这是什么?”
白羽攥紧了怀里的包裹,抿了抿唇,刚刚那点雀跃的喜意也不见了,转身就要走,就听身后有人慵慵懒懒道:“谁?”
白羽见她逐渐收了笑意,心中难免反疑,只是一时不知她要说什么,便搬了个凳子,坐在她身边,趁她不注意,手指轻轻勾住她一缕青丝。
抢夺之间无意间碰到了白羽的左手,玉疏微微一愣,笑意凝固在脸上。
白羽一时卡了壳,他只顾着想治好她的眼睛,却忘记这一节了,不由抓了抓脑袋,有些泄气地道:“哎呀,我竟忘记这一节了。要是吃坏了人可如何使得!该死!该死!要不我先去找大夫去看看。”说着就要拿过她手中的包裹,风风火火便要出去找大夫。
玉疏不由笑得更厉害了,她也没怎么见过白羽这么孩子气的样子呢,遂握着包裹不肯松手,“好了,费这个事做什么,横竖大夫每天都来,等明儿他来了,我再请他一看,也不为迟。不管如何,多谢你费心。”
玉疏并不知道,又想起一事,有心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跟他说,迟疑了半晌,反而是白羽先将手中的一个包裹递在她手上,“喏,给你。”
玉疏闻言笑起来,将身上那件银狐毛大氅裹紧了,只露出小小一张脸,长发全流泻下来,暗香浮动,笑意盈盈,看着完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之态。她声音也是柔柔地,与昔年在北延的烈火之态大为不同,“边境的事儿处理干净了?”
她下巴一抬,示意白羽:“你先坐着,我有事与你说。”
白羽心儿怦怦跳,无声呼出一口气,才回头走过去,若无其事地说:“是我,白羽。”
北延六年,他从未见她如此安宁神情,哪怕唇角勾起,笑容妩媚,都似乎有挥之不去的不安与忧悒,隐隐约约流淌在她眼角眉梢。
他这副炸了毛的样子叫玉疏没忍住,不由笑了,温声道:“你说。但凡我能做到的,自然应你。”
白羽有些邀功地说:“我这几天在边境善后的时候,碰巧得来的药方,有人说这个对眼睛有奇效,我把方子抄下来了,药材也找齐了!”药方是碰巧,只是这个“巧”,却几乎是他挨个碰出来的,为了一味难找的药材,他几乎跑遍了整个草原,只是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白羽低头,望着左手上那一截丑陋的断口,他并未带指套遮掩,本该有手指的地方,光秃秃一个圆痕,伤疤还未消,只是疼痛却不怎么感觉得到了。其实当时也不怎么痛,恨意居多,被她正好看见之后,恨意几乎烧到了顶端。再后来他被人救出,战事占据了他的脑子,以至于断指之痛,竟都察觉不了了。只有拉弓射箭之时,蓦然缺失的力道,才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原来失去一根手指,是如此遗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