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末的视线移过去,看到一个西装革履,胸前口袋塞着布巾,翘着一只穿了豆豆鞋的脚的年轻男人。男人和陈琪,一个靠在椅背上,一个倾身向前,谁主谁客,谁有求于谁一目了然。对面说了句什么,内容不重要,但老职业乙方陈琪立马摆出一副饱含赞叹,又不谄媚,恰到好处的捧场表情。俩人一说一捧,聊得不亦乐乎,居然都没注意到进门的李未末,还以为是服务员。李未末思忖自己已经给陈琪露过脸了,现在离开,是不是也不算爽约放她鸽子。“啊,未末你好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陈琪打断李未末的思索,站起身向豆豆鞋介绍:“这就是我跟您提到过的李未末,之前那版宣传文案的英文版就是他撰写的。”豆豆鞋这才注意到李未末,眼神里不加掩饰的一亮。李未末不喜欢别人说他好看,说他皮肤白到发光,说他的头发和眼睛好像外国人一样。李未末一个连国门都没出过,地地道道北方汉人,那些人不知道他长成这样的原因,李未末也不想一个个解释。应激性光敏症,还是小婴儿时的李未末有一天脸上包括眼睑周围突然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斑,小脸肿成个红灯泡,一度呼吸困难,差点没把李妈妈吓晕过去。医生排查了一通过敏原,最后发现是李妈妈第一次抱着襁褓里的他在窗户边脸蛋晒到了太阳造成的。从此,李未末就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尽管打心底里认为自己这副容貌是病态的,但不可否认李未末从小到大,确实一直都是个,好看到左邻右舍见了忍不住要动手动脚,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男孩子。小时候是呆呆的洋娃娃,长大了是常常臭脸的大洋娃娃。豆豆鞋明显也这么想,漂亮的脸蛋总是让人心情愉悦,他又是个外貌主义者,于是热情地同李未末打招呼。“这是罗豪忡先生。”李未末之前听陈琪提过,香港来的企业家,在一次品牌展销会上结识了负责公关宣展的陈琪公司,看中她的排面新颖,表示有兴趣合作。“哪怕能争取到他手下一个香港在内地的品牌外包代理,也够我们吃几年保底了。”陈琪当时意气风发地说。她开了一家公关公司,正经的那种,已经有些年头,固定客户也发展了几个,但离业内排上号的那些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如果能得罗豪忡的青眼,或许是一次打响名头的好机会。
“好好表现!努力争取!”陈琪最后说。李未末心想,怎么就要我好好表现,努力争取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本职是自由翻译,撰写宣传文案还是临时救火,被赶鸭子上架的好嘛!罗豪忡冲李未末伸出手,出乎意料他普通话还不错,没有一口港普,“叫我lowen,我们香港人习惯称呼对方的英文名,我同iss陈已经很熟悉了,这样比较亲切。”说着还冲李未末挑动了下眼皮。熟悉你叫iss陈,让我叫lowen。李未末在心里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浅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指,礼貌的握手方式应该是全手紧握,但罗豪忡眼里的笑意实在有些古怪,李未末决定不在意这些细节。“我英文发音不好,怕叫不准您的名字。您是贵客,还是叫您罗先生吧,比较尊重。我没有英文名,您叫我全名,或者小李都行。”李未末一口一个您,用语客气尊敬,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甚至目光都飘飘忽忽的,没有聚焦在对方身上,不知道在看向哪里。陈琪了解他,本来李未末就是自己一哭二闹硬扯过来的,但除了自己的生意以外,心里也是想让他多见见世面,结交结交人脉,有病咱也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家里不是。陈琪是李未末妈妈小三届的同院学妹,俩人感情好。李未末他妈生孩子早,大学本科一毕业就结婚生子,李未末的满月酒都是陈琪一手Cao办的,也知道他有这个先天的病,一直挺亲这孩子,没有干妈的名却Cao着亲妈的心。跟李妈妈对儿子要求快乐就好,身体最重要相比,自己创业的独立女性陈总,更倾向于激励李未末身残志坚,与命运抗争,在事业上有所追求,而不是整日宅在家里翻翻稿子。她一方面把李未末当残疾人,需要照顾。另一方面又把他当正常人要求。毕竟李未末的病不是从外表上就能看出明显缺陷的。因而看李未末这副心不在焉,吊儿郎当的样子,陈琪就忍不住有种长辈对晚辈恨铁不成钢的怨念。罗豪忡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只觉得李未末的手指又细又软,非常好揉捏。罗豪忡从不特别隐瞒自己的性向,香港于这方面更放得开些,自己不管从身家还是外形上讲又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向来只有别人往他身上贴,他还没主动去追求过什么人。李未末一进门罗豪忡就觉得对自己胃口,现在听他客气疏离的讲话,看他的目光兴趣缺缺地绕过自己,并不生气,反而升出一股犯贱似的,想要挑战一下的冲动。罗豪忡微一笑,请李未末落座。“国人一向讲究谦虚是美德,但你这么说是不是刻意了,况且还是在我们以后很可能会有合作的情况下。我听说你是帮iss陈做文案和翻译的,她开公关公司,以后势必会接外国品牌,你难道准备一直不讲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