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莲拍手笑道:“哈,你说不出来!”“你不打断我我不就能说出来了吗?”莲香不愿承认,将矛头对准翠莲,拍翠莲几下嗔怪道,“都怨你!”宁嫔听得入神,问:“森影徐徐动,下句是什么?”莲香故作委屈:“给她一打岔,我都不记得了。”翠莲不肯给她面子,绕在莲香身边笑着挖苦道:“好个女秀才,断你一句话就断了你的文采。”莲香忿忿道:“你们别忙,我马上就想出下句。”“你那首没有完成,比不了这首。”金香回完她,低头凝视手中稿纸,敛去笑意冷淡地评价道,“不过这首也不算脱俗,像是我家乡那边街上讨饭叫花唱的小调。”莲香立即露出宽慰的表情,槐香追击道:“金英说了你的还不如那首呢,至少那首还有乞丐唱。”莲香红着脸推开她,气得跺脚说:“你们就知道笑话我,叫你们来写你们还不一定写得有我好呢!我……”莲香转头要走,不料芝麻突然跳到她脚下,引得她踩到裙摆摔了一跤,碰翻了桌上几盏灯烛。在宁嫔高亢的尖叫中,全屋人霎时乱成一团。菊花想去扑猫,却不慎撞到金英。金英又带倒身旁的川药。淑翠和妙莲护在宁嫔左右,大叫道:“点灯,快点灯!”金莲重新添上烛火,菊花把芝麻抱起来,众人噤若寒蝉。宁嫔钗歪髻乱,惊疑未定,整个人瘫在妙莲怀里。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莲香不知所措,抓着衣摆解释:“我不是有意想碰倒烛火的,是芝麻,芝麻把我绊住了。”菊花抱紧芝麻,扑通一声在宁嫔面前跪下。宁嫔满脸惊惧地抬起头来,指着莲香厉声说:“你滚出去!”莲香又怕又气,磕个头赶紧走了。宁嫔抓紧妙莲的手臂,力道大得妙莲脸色煞白。淑翠和妙莲一起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对屋里众人说:“你们回去,这里有我们。”大家只怕跑得不够快,一时间纷纷散去。偌大的宫室里唯有烛火摇曳,只一阵风吹,火光就要熄灭。第二天,金香枕下又多出一封新诗,说的正是昨天众人去花园里的情景:“都去花园争采葵,我留家里自yin诗。仰观树上寻香雀,俯看身旁觅鼠狸。”她含笑看完,边穿衣边说:“不好不好。”春景觉得奇怪:“又不好?你总该夸人家一句吧?”金香只默默摇头,翠莲飞快套好衣服,扳着满脸忧虑的春景往外走:“你管它好不好,办差是正经。”经过一夜沉梦,宁嫔好歹是恢复了平常的温和模样。她脸上犹带疲倦,任由川药和金香在旁替她梳妆。
秀莲端着脸盆,躬身走进屋里。宁嫔擦着脸,说:“昨夜是谁熏的被子?闻着比往常还好呢。”槐香迈着碎步上前来,说:“是我。”宁嫔展颜:“你用的什么香,教大家也学学。”“用的就是普通的香呀。”槐香低着头,妥帖答道,“将备好的香料放进香斗里,再将不要的绣缎裁断捻成长线,借火焰的热量一催,香气自然就出来了。”宁嫔满意道:“不错。这是你想的办法?”槐香抬起头,与金香对上目光:“是别人教我的。”“哦,好。”宁嫔随口说,“以后就这么弄吧。”金香见她神色郁郁,又将枕下新得的诗句向她说出,引得众人欢笑。淑翠帮她绾好发髻,在屋檐下说了半天话,妙莲将早饭呈上来,又吩咐菊花去喂猫。菊花不善与人说笑,便都将心放在宁嫔养的猫身上。她尽心竭力的养护下,芝麻骠肥体壮,连皇帝看过都称赞不已,说这是整座皇宫里最憨态可掬的御猫了。芝麻趴在门槛边进食,菊花蹲在旁边带笑看着。远远听见宫道上有人跑过来,是个眼熟的红袍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还没凑近就急着跟门外的菊花报喜。菊花听他说完,像只脱线的风筝般快步跑到屋里来,俯身在宁嫔耳边细声说了几句。方才还神色恹恹的宁嫔霍地坐起,按住身畔兢兢业业给她扇扇子的妙莲的手腕,欣然确认道:“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菊花肯定地说:“千真万确。”宁嫔高兴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就差当着众人的面跳起来。她连忙起身走到镜前,环顾左右道:“快快打扮,快快打扮!春景,去把我新配的玛瑙串珠拿出来。”春景诶一声,转身往门外跑出去。宁嫔检查衣装,又说:“我那件湖水蓝的绣花鸟的长衫呢?”梅香如实说:“昨个儿才洗了。”“不行,我今天就要穿,”宁嫔急得原地打转,她指中秀莲和翠香,“把衣服拿出来熨干,务必尽快。”谁知她会下这种命令!秀莲和翠香不敢不从,也跟在春景身后出门。宁嫔招三喝四,既要金莲帮她换衣裳,又要金香帮她换新妆,闹闹哄哄从午后忙到傍晚。屋里的烛火撤去大半,宁嫔Jing心妆扮,盛装坐在半明半暗里。她如愿穿上湖水蓝的长衫,绸缎上的水纹在灯火里流动。腕间的玛瑙珠串,于光华流转中更显富贵无双。满屋烛火如同她的心情,在等待里愈烧愈烈。她侧耳细听着,期盼屋外传来脚步声。淑翠在门口负责报信,看见仪仗就要回屋报告。秀莲站着门边,惶恐地不知要怎么站才算合乎礼数,金香拉着她的手,带着她悄悄撤到烛光不够明亮的地方,像是蛰伏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