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谢谢你……”帕玛今天不知道道了几次谢了。
“没事,能帮上忙就好……”商略莫名地羞窘,不知该说什么,赶紧低头,假装干活去了。
……糟糕,刚才画到哪儿了?
给陶瓷上色的颜料叫做“化妆土”,本质也是一种泥,泥融于泥,不易显色,常常需要勾描三遍,很容易深浅不均。
“反正是给死鬼用的……”他喃喃了一句,随机揪了根花边继续描画。
帕玛静静注视着他。
商略盘腿坐在满地的盆盆罐罐之间,专心致志绘画。
他看起来脏兮兮的,尽管系了围裙,深灰t恤上仍蹭了不少颜料和铅笔灰,乌发凌乱,碎碎地遮住眼睛,戴一副黑色圆框眼镜,或许太大了些,低头时镜架总会微微下滑。
他身材修长,容貌可称清秀,眼角微垂,鼻梁秀颀,一笑有酒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拥有知性的学者气质,时常沉浸于自我思绪中。
若要加以主观评价,他大约会选用消极、麻木、回避、缺乏生机等负面词汇来形容自己,但在周遭雌虫看来,商的个性柔软友善,有种孩子气的纯真,轻易便博得了大家的怜爱。尽管雌虫们常拿他打趣,却绝无恶意,只是觉得他呆得可爱,忍不住逗弄而已。
帕玛瞧得出,工坊里有好几位雌虫帮工暗恋着商,有的见了他就恶声恶气调笑欺负,有的则笨手笨脚面红耳赤。
搬运工六郎经常说,“唉,虽然他只有f级,可我更乐意和他过。”
帕玛苦笑不语。作为警卫,他曾陪同长官去高级俱乐部,见过好几位雄虫交际花,没谁有商那般清澈优雅的风度。若让阔佬们见到商,大概会捧着钱袋跪求舔他的虫尾吧。
帕玛想起今早发生的事。
他去集市出手了一批冥器,只花了一刻钟就被某个大贵族的管事包圆了,对方称赞瓷瓶上的花样不俗,愿意出重金“见见画师“,被帕玛回绝了。
他并非怕商略被挖走,只是了解商根本不为金钱所动。
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商略苦笑着摇摇头,“哪有什么品味,只是见惯了而已,”又不在意道:“我把花样子全部摹下来,你们看着用吧。”
“画完了!”
商略放下笔,扯掉眼镜,用手背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伸了个懒腰,十足的学生气,帕玛看得眼睛酸涩,喃喃着:“亚当……”
“谁?”商略心不在焉地问。
“拉吉莎那孩子的雄父。”
商略擦拭镜片的手指一顿,显然话题已经航行至了他最不擅长的情感领域,“这样么,第一次听说……”他含混道。
如果商略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帕玛或许会飞快收拾好情绪,就此打住,但正因商略像个刷新失败的垃圾桶,满脸空白,帕玛才忍不住倾诉的欲望。
“他是个社会学家,来战地医院做军雌相关的研究,我被要求每周与他见面,他问了我很多事,我不想回答,因为都是些伤心事。可他一定要我说……我们做了,后来每周都做,在会谈室里。”
他的表述明显存在断裂,跳过了主观判断。商略不确定帕玛是被逼迫的,还是自愿的。但在那种模式下,双方的权力关系根本不平等,那个社会学家的行为也早已违反学术规范和伦理。
“后来我去图书馆,用电脑查过他的名字。原来那时他才十九岁。他发表了几篇论文,我从头到尾读了,没有提到我。”
帕玛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名字叫亚当,你听过他么?”
他的语气隐含期待,还指望那混蛋是个能让孩子骄傲的大学者。
没有……
雌虫学是商略极之感兴趣的学科,可他从没听过什么叫亚当的知名学者,加之对方那时也才十九岁,大概率只是某个急功近利的大学生为了加学分而开展的暑假社会调研吧。
然而迎上帕玛的眼神,商略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的猜测,“我……我对这方面关注的比较少,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帕玛轻轻嗯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泪水止不住流淌,“连谎都不会说……”
帕玛好多年没哭过了,看到商吓呆了一样的表情,他很为自己感到羞耻,却又忍不住宣泄情感。
商略迟钝的大脑开始检索这种情形下该做什么,对了,递纸巾……他去翻包,又翻出了一堆脏兮兮的零钱,赶忙收手。
帕玛看着他,笑得更厉害,哭得也更凶了。
商略万分无措,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干涩道:“不要伤心。”
“你啊,对我们这么好干嘛……”
世界那么大,他们这些贱民哪儿也去不了,在无形的围墙里生生死死。十五岁的帕玛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没了两条腿。商却像亚当一样自由,拍拍屁股就能走掉,让他这辈子再也追不上。
帕玛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泪水仍如泉涌。他忽然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拢住他的肩头。商略抱住他,好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拍打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