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妖孽一样百毒不侵的人,是真的用一种近乎戏谑的方式离开了她。她安葬了他,踩着白骨铺成的路,和宋牧川将那份折子带回了金陵,公诸于众。在那些人接连死去之后,一切开始变得顺利起来,可面对所有的封赏、赞美和歌颂,南衣都变得越来越麻木。她只是活着,替他们活着,她才不能死去。一切尘埃落定后,也许是宋牧川见南衣太过空洞,莫名对她提议——不妨去蜀地走走吧。这时候已经入冬了。南衣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想去看看章月回说的望川谷。她想知道,如果看到金光穿洞的奇观,是不是真的能许下传说中必应的愿望。虽然她也没想好要许什么愿。她被太多的遗憾充斥着,可是什么都做不了,她的躯壳和灵魂渐渐分离,快要活成行尸走rou了。蜀地多Yin天,她等了几日,别说金光穿洞,连阳光都没见着。南衣坐在寒冷的小舟里,望着河流缠绕着那块怪石,平静又残酷。这世上是没有神话的,那突兀的石孔只是像掏空了的肺腑。她在想,老天爷可能就是要跟她对着干。她这个人,生来凄苦,一生飘摇,所求所爱,皆得不到。为了阻止她的妄想,仙娥也不能来见她的情郎了。上天真是好恶毒。她就这么闭目坐着,想象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石头,不用吃喝,没有悲喜,她没有在等待,也不必守望,她只是一块最普通的石头。起风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受到一缕夕阳落在脸上。刺眼的,灼热的。她不敢诧异,怕那只是幻觉,可还是试探着睁开了眼,这一刻,意外看到了拨云见日的一幕。夕阳大盛,河面上浮光跃金。光痕缓慢地挪向那嶙峋的石头。南衣屏住了呼吸,这微不足道的奇迹仿佛是一种昭示,让她有了一种古怪的预感,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会摇橹吗?可愿渡我一程?”南衣蓦然回首,金光穿过石孔,轻舟已过万重山。——(正文完)—— 番外 月落乌啼霜满天蜀地,是章月回几度上路,却从未到达过的梦。其实他根本没有离开,一直都藏身在沥都府。到底是cao着不该cao的心,放不下这乱局自己去逍遥。
但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他是为南衣留下来的。谢却山只会冲锋陷阵,不懂怜香惜玉,喜欢把人往火坑里带,那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狗男人。但他不一样,他可是靠谱的,什么烂摊子都给人兜底的,无所不能的章老板。哎,他看那个男人,左右都不顺眼,哪哪都比不上自己。可满城风雨之时,他还是替谢却山不值。他花了很多年,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哪有什么天道公平,只有小鬼横行,弱rou强食。所以他先殉了道,让自己成了一只无法无天的伥鬼。他假装不知道那些善良而愚蠢的人在坚持些什么。改朝换代看得还少吗?扶起倾颓的王朝跟他有关系吗?山河不是他的,故乡也不是他的,他不食君禄,为何要忠君之事?可这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啊,世人要用最恶毒的方式杀他,他还坦然接受。装什么圣人。依他看,谢却山就是承受不了那些骂名,想死了一了百了,把一地鸡毛变成哀悼他的眼泪。这人到最后都这么狡诈。他想,活该。等谢却山死了,他就把南衣抢回来。可章月回嘴上这样恶意地揣度着,却还是假装从蜀地赶回来,派人给谢却山送了一封信,问他要不要逃跑。他没开玩笑,他是真的有想过,如果谢却山愿意的话,他可以大发慈悲帮帮忙,左右也不是月回恨得牙痒痒。合着什么圣人的事都让他做了,显得余下的世人都很不堪。恨到坐立难安。他太想做点什么破坏这种神圣但自以为是的献祭——劫狱?把人绑走?但说到底,那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援军进城,他要是这么做了,沥都府就完了。想到这里,他又受不了山河在眼前破碎的场景。谢却山把他也拖入了那种左右为难的泥沼中。他不能不管不顾地放纵自己的私心。然而行刑前夜,宋牧川找到了他。“章老板,请你帮忙救他,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会还给你。”章月回一直都看不上这一板一眼的书生,他倒要听听,书生能怎么救。“验身这一关是瞒不过的,只能在验身之后、行刑以前,把他换出来。我能在马匹上做手脚,让马在行刑前失控。换马的时候人多眼杂,倘若再能有一些混乱,吸引百姓们的注意,同时用一具尸体替换掉谢却山,将他带走。此时验身已经结束,行刑不过须臾的工夫,不会有人再去注意到那里还是不是本人。只是我手里能调用的人,无非是秉烛司和禹城军,但这件事,不能叫太多人参与和知晓,否则还会出乱。”他以为书生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没想到他一开口,计划已经如此完整,听下来全是欺上瞒下、要掉脑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