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主治医生会对自己的病人施行老妈子式的输出,兰栉无奈地道:“墨幽明天早上老早要起来训练,我能来还是自己来吧。”“那个中校呢?”兰栉愣了一下,继而垂下眼,沉默着没说话。黎梓敏感地觉察到了不对,想起以前和兰栉对话时说对方在前线,如今如此沉默,情况或少也是能猜到。“下次给我发讯息,我想办法给你送过来。”黎梓打破了沉默,“快回去吧,别着凉了。”87从校内医院到校外乘坐点有一段距离。球状的乘坐舱被关闭了全景模式,兰栉将剩余的止痛药揣进了上衣口袋,望着舱的内壁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目的地到了。黑暗笼罩了这里,月影斑地投射了下来,淡淡的雾气浮在一块块坚立挺拔的碑上,朦胧不清。一片死寂。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少了人气,这里比学院要冷上些许。兰栉裹紧了衣服,来到了一块终年工作的查询屏旁。88他在上面输入了一个名字。屏幕闪了闪,白亮的屏光中,一个坐标浮现了出来。兰栉还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在黑夜中静静地看着坐标旁的一张小型地图,继而抬头望向了面前一排排墓碑。不远处传来啼哭声,缥缈的,哀怨又无助。他似是找准了方向,再次确认了一遍,方才离开原地。89石碑是冰冷的。有很多人已经来过了,适应黑暗后的眼睛看见了四周各式各样的祭品。兰栉收拾着空出了一小片干净的地方,将刚离开学院时摘的公用可采摘兰草放在了那片空处。“之前身体没扛住,立碑时就没有来。”兰栉抬袖拭过墓碑上的字,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了这里安睡的英烈,“又是大晚上来打扰你了,你别介意。”“我最近翻以前的通讯记录,翻到了那天你发给我的日出,”他道,“废墟上朦朦胧胧的,光出来的时候却变得很清晰……”“……最近也不太睡得着,你先就别忙给我托梦了。”“我拍了几张风景很好的照片,想发给你看看,但通讯部好像把你通讯号注销了,一直显示发送失败。”“你的东西我帮你搬过来了,你回来就到我这来住吧,他们后面给你评的那些功勋也在我这儿……”他顿了顿,忽然抬起了头,望向了远处天边那轮人造明月。沉默了许久,他开口了:“闲潭……”“我想你了。”90
夜班总是很难熬,特别是医院里不能睡觉的夜班。黎梓将所有病历又归类整理了一遍,总算是熬到了黎明前夕,他正盘算着找个机会控斥一下这天杀的上班制度,这时,一个通讯打了进来。黎梓接了起来。“医生,”对方急得语调都带上了哭腔,“今晚兰栉带去过你那里吗?……我找不到我哥了。”91兰栉是靠着墓碑睡着的。迷迷糊糊感到有人走近了些,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已被冷风吹得无知觉的脸,他被烫了一下。长睫毛颤了颤,他睁开了眼。黎明前的暗无法具体而言,他眼前本就因困倦而模糊,加上来者背着光,他看不清是谁。来者站起身,动作轻柔地将他抱了起来。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大衣,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兰栉下意识地往对方温暖的怀里靠了靠——他真的好冷。“闲潭……”他环住对方,低声唤道,“是你吗?”来者不答,只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快步离开了这里。“我好冷,”兰栉近乎无意识地道,“你走慢些走稳些。”“……我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墨幽眼眶红了。他咬牙放慢了速度,将人死死地护在怀里。小时候他总觉得他哥无所不能,似乎只要他哥在,他就找到了绝对安全的避风港,没谁能伤得了他。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哥其实和他所知的各类“英雄”不太一样。在一众铜墙铁壁间,那人拖着破碎的身躯,撑起了他的整片天空。如果闲潭还活着就好了。墨幽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最后的日子里,其实他哥更想要的,只是一个归宿吧。92兰栉醒来时是在床上。身上很是暖和,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手背上扎着根针,他眯起看着吊瓶上的药名,心里了然。过了没一会儿,一个人推门进来了。墨幽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摆在了床头,忽然发现兰栉醒了,愣了一下,从外面拿了一碗一直温着的粥进来。“黎医生给我的配方,说是对身体有好处,”他扶着兰栉坐了起来,“我自己熬的,尝尝。”这是兰栉这么多天第一次露出笑容。“长大了,会照顾人了。”兰栉轻笑一声,道,“我下去也好和先生交待了。”墨幽手上动作顿住了。他忍住内心的冲动,故作镇定的道:“江流和我讲了。”“我还是想上战场,”他在对方微愣的神色中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一直都是被保护者……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