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潭与他对视了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什么:“你又骗我。”他说。许是被“又”刺痛了,兰栉垂下了眼。“闲潭,”他略有些艰难地道,“我和你打通讯不是为了聊这个的。”60“知道了。”闲潭苦笑了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哑,“我越界了。”兰栉愣了一下,刚想解释,忽见闲潭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身侧跪坐了下来,伸出了一只手。兰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他将手始了起来,“放”在了对方手心上。闲潭低头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像以往的每一次相见一样,只是这次,他在兰栉放下手后抬手,抵在了一旁的机甲内壁上。机甲内部的四壁皆呈圆弧状,倒是给了无法触及对方的闲潭一点支撑。尽管知道这是个虚像,他仍是细心地避开了对方的成像,生怕压着这个人。他俯下身,一路吻了下来从侧脸,到额头,然后是鼻尖。虽然知道对方觉察不到自己的气息,但兰栉仍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顺从地闭上了眼。闲潭微微低头,吻住了他的唇。四周依旧处在黑暗之中,倒给了这个虚无的吻一种缠绵和难舍的深情。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近在咫尺的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许未动,使兰栉产生了一种不似虚假的错觉。如果说一开始的答应除了相识后的好感外还夹杂了一丝用以戒断的私心,那此时此刻此幕,后者可以说是已经被后续的交往磨得消逝始尽了。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人了。 晚安,好梦61“我还有两三个标准月就回来了。”闲潭压低了声音,“等我回来。”“好,”兰栉喃喃般重复着,“等你回来。”闲潭心里软塌下去一角,后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他,道:“还想睡吗?我陪你。”兰栉轻“嗯”了一声,顿了顿,他道:“陪我说说话。”闲潭听懂了他话语外的意思,他重新又靠了回来,安抚般道:“不怕,我一直在。”“我最近老是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说了些什么。”兰栉闭着眼,语调中带着一丝临睡时的慵懒和放松,“这儿年发生了太多细碎杂乱的事了,我只想起了一些大概的东西。”“解闷想想就好,没必要非得想起来。”闲潭道,“那不重要了。”
困意涌上来很快,兰栉隔了许久,方才低低地道:“但记得除了机甲外,讨论了一些,有关生或是死的事……”许是知道自己的情况,难免会思考这类话题。闲潭忍住了打破这好不容易的宁静的气氛的冲动,叹了口气:“病得有这么严重吗?”“突然想到了而己。”思维已近乎停滞了,但兰栉仍是没忘记反驳。他不紧不慢地道,“等你回来再说吧。”62那次兰栉是多久睡着的,他已经没印象了。只知道中途醒了一次,迷迷糊糊见身侧的蓝光依旧亮着,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醒来打开机甲室门时,天已经大亮了,他感觉身上好受了许多,婉拒了江流发讯息询问他是否陪同检查一说,道了声谢。后回想起通讯时的情景,不禁有些懊恼。他已经很久没以一种服软的语气同别人讲话了。希望闲潭别介意。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之后的日子,他们很少再通讯了。一是战事紧张无暇长时间联系,二是回归将近,话也有了期待,交涉的自然就少了。于是两人除了一些不规律的通讯叮嘱外,也没了更多的交流,这一想法还未求证就被遗忘了。63夏未的蝉鸣在夜间尤为清晰地通过机甲外置的声音捕提器传入机甲内部,平添了一丝烦燥的气息。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们的新兵休整期前的最后一场战役。这一片区的敌人在猛攻下基本已经撤退,留下一部分“垫后”的军队,在被包围时竟有了一种鱼死网破的姿态。“五个标准日了,还没把对面啃下来。”对话频道上传来主攻军军官咬牙切齿的话语,伴随着燃料石打燃的声响,他的声音含糊了,“这一场恶仗啊。”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亡命之徒,一不留神,极有可能同归于尽。前面很是清静,没有炮火硝烟,除了有些荒凉,倒不像是前线。闲潭波澜不惊地收回目光,只道:“烟抽多了对肺不好。”“你小子,”对面军官轻笑了一声,“上战场本来就是玩命,你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还没待闲潭回应,他忽然道:“欸,你跟家里边留信没有?”闲潭愣了一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明知故问地道:“什么信?”“你可以当是……遗书,”尽管知道对话是私密的,但那军官依旧压低了声音,“今晚要发动最后一次围巢,要么凯旋而归,要么战死沙场,没有撤退的余地——不是我的意思,文件出来就是这意思。”“这里是敌方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据点了,都到这一步了,上面很怕他们卷土重来,所以下了死令,上面……”最后的半句话被他咽了下去,但闲潭仍是明白了对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