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是这棵大树生长出来的错枝烂桠,该是修剪的时候了。江山的风很大,吹打在船帆上,像一个低劣的鼓手,击出的鼓声毫无章法和节奏。船桅发出被粗绳勒来勒去的吱吱响声,像是哑了嗓子的伶人,两位毫无水准,一唱一和,难听至极。大船飘飘摇摇,扭动身躯,难受地打颤,这一夜整船人都睡得不安稳,颠簸得头晕目眩,偏李危与沈芜解开心结睡了个好觉,一大早起来就去甲板上看日出。山峡两边高耸,山壁上莹莹白雪,青山粉黛,旭日像一块大粉扑,染在青白天边,将身边的丝缕白云涂成赤金银粉,渐渐由深粉变作深红深紫,站在穿上的人手脚也跟着暖和起来。武雍瞧着站在一起的二人,眉头紧蹙,心里还是装满了疑惑。他接受了卫牧那套说辞,却始终保持怀疑,一双贼眼紧紧盯着二人,好像这样看着就能看出很多端倪来。三公主是爱重李危吗?因为爱重李危,连带爱重李危爱重的人?昨夜被卫牧一通强势输出,他就顺着他的逻辑走入了误区,要是真爱重,为何下这么重的手,试探也有别的方式,要是真伤到了杀死了怎么办,三公主就不怕吗?显然她是不怕的,好似死了就死了似的,并不在乎。武雍回身想回自己的船舱,正好卫牧站在另一边的船舱门外瞧他,那目光幽沉似海,瞧不清里头藏了何等念头,只觉浑身发寒。他只作揖,未言语,闷头进去了。卫牧也走向甲板,那两人正准备返回舱室,牵着的手,脸上的笑,比阳光还刺眼。“殿下,武雍不能留。”他轻轻低语。满船都是李纯的人,武雍要是死了,他们三人能对付剩下的人吗?李危讶异他突如其来的狠绝 ,却也明白,这人昨夜带来那是个杀手,对沈芜痛下狠手,也让他很不安。“你是怕他告密三皇姐,我与阿芜的关系,影响到我们的计划?”李纯疑惑他与沈芜的亲密,就会派人去查,陈粟与她身份互换的事,陈小粥做的再天衣无缝,只要有足够的权势,依旧能查出来。那个曾经去渔利口帮她看人的王妈妈,还有她身边的大丫鬟明姑,又或者卢氏。到处都是破绽。卫牧点头。李危道:“不可,现在懂她的人,无异于昭示我有心和她作对,我们还没入长安,提早让她设防,不是明智之举。”卫牧讶然,李危终于愿意自己筹谋了,从前他都懒怠这些事,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颓败。他看向沈芜:“那要是她再次对沈姑娘动杀心呢?”沈芜与李危对视,微微顿首道:“我们已有了谋划。”卫牧想问是什么谋划,但瞧这两人如胶似漆,那谋划中该是没有他的份,噎了噎,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沈芜:“回长安后,我们会大吵一架,甚至大打出手,然后分头行动。”
卫牧再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没想到沈芜会跟他说,皱了皱眉道:“演戏?怕是骗不过三殿下。”沈芜:“我们得到的信息太少,现在也只能做出一个粗略的计划,到底如何,也要随机应变。”总之他们不打算现在与李纯挑破窗户纸,让她有空暇和时间来对付他们。卫牧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沈芜、卫牧与李危三人好似与船上武雍等人成了两拨人,相互对立,暗中较劲。明面上武雍等人又不得不碍于李危的身份,做到听话有礼。他们到底是仆,无法真的想李纯一般颐指气使地对待李危与他的夫人。气氛虽不好,倒也没有饿着他们,冷着他们。一连五日,也算和谐。入了港,再换乘马车,一连走三日,终是到了长安。入长安时已入夜,李危站在城门口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月,与他记忆中的不同,竟也没有那般让人觉得不美了。沈芜随着他的目光追去,落入眼中的只有月亮和高高的城门楼子与城门上的守备:“看什么呢?”李危:“守备比平时严了。”入了夜,长安有宵禁,入城的百姓不多,大多都是从各坊市赶着出来的,但守城的城门郎一点没有松懈,Jing神抖擞,每一个入城的人都要检查,有时也对出城的人抽查。井然有序,又紧张肃然。沈芜也瞧出来了,城内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走吧。”轮到他们时,武雍亮了身份,城门郎亲自放行,将他们迎了进去。李危:“看来整个长安已在她的控制之下。”依照祖制,李危这种被赶去封地的亲王已属于藩王,无召不得入京,他原本的打算是混入,没想到李纯会来接他,更没想到这般光明正大的就进来了。沈芜明白他的意思:“那现在是去公主府?”想来他在长安应也没有自己的宅子。李危:“也可去驿馆。”但瞧武雍那个理所应当送他们去见李纯的架势,他定然不会放他们去驿馆。沈芜:“没关系。”李危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卫牧撇过眼去瞧这对夫妻,生出许多惆怅,以李纯对李危的执着与掌控,沈芜入府无异于羊入虎口。想开口劝她趁此时先下车离开,但想想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时再躲,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