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词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他和虞寻一晚上就没人阖过眼, 早上又是一起去的学校。……更不可能是提前猜到他会突然来他家门口蹲他。所以只剩下唯一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了。云词垂下眼,视线落在空荡荡的, 特意被空置出来的地方, 接下来的话, 变得有些艰涩:“……你一直留着么。”“这个位置。”“从你搬进来的那天开始, ”云词说,“就留着了吗。”回答他的,是虞寻的一句“嗯”。虽然这人不愿表露, 嗯也故意嗯得很随意。云词明知故问:“为什么。”虞寻铺完床后,直起身,说:“还用问么。”说完, 他走到云词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帮他挂上去的同时说,“因为之前约好了。”虞寻很少回忆两个人分开的那段日子, 不回忆也记的深刻, 住进来的第一天, 他没理迫切地想过来看看的流子, 一个人沉默地在客厅坐了很久。他将书桌, 衣柜,洗漱间的架子,都空出来了一半。即使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却还是控制不住。云词嘴边有很多话想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他只能很轻地,抱了面前这个人一下。“男朋友,”他说,“抱会儿。”云词和虞寻这两人自认行动力十足,平时做事效率第一,罕见地,第一次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效率变得奇慢,拖拖拉拉地,几件衣服愣是挂了半天才挂好。云词还有些其他零碎的东西要放,放之前忽地想起来有东西忘拿了:“牙刷没拿。”虞寻说:“等着。”“我下去买。”楼下附近不远就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店员正打着哈欠,睁开眼看见一位老顾客推门进来——她们上班时间,热衷于给顾客取外号,比如这位住在附近的那个很帅的帅哥。这位帅哥总是深夜过来买东西,似乎很忙,有时候凌晨了,来这买份便当。每次过来,还会带着厚厚一沓的文件。上面写着什么什么律师事务所,起诉状,什么立案字样。……不过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店员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偷摸盯着看了半天,发现他过分漂亮的眉眼比以前亮了很多。店员扫码,说:“一个牙刷,九块。”“还有什么需要的吗。”虞寻在付款之前,手顿了下,然后顶着那张万花丛中过的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耳尖莫名红透地,从边上货架上又拿了一样东西。“还有这个,”他说,“一起结账。”虞寻把那盒东西随手塞进裤兜里,手里拎着牙刷,却没有立刻回公寓楼。
他把云词喊过来一起住了。这也意味着,他打破了当初对严跃的承诺。他答应过严跃,从今以后会彻底从云词的人生中退出,让他的人生回到正轨。严跃是他的恩师,他男朋友的父亲。他没办法不声不响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不想云词去面对这些。他打算在云词之前,先面对严跃。只是虞寻站在公寓楼下,按下拨号键的同时,电话里响起的是一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他愣了下。忽然想到白天在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牙膏和牙刷还有其他洗漱用品都放在同一个位置,云词为什么会落下牙刷。他又去打云词的电话,电话里响起和刚才同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十分钟前。虞寻前脚刚走,云词就去了阳台。严跃一整天都没找他。自从一年多前,那天之后,严跃也担心他出什么问题,每天都会跟他保持联系,虽然两个人聊的内容不多,也就是一些吃了没,今天在学校怎么样之类的话题。……云词觉得,严跃可能是注意到了虞寻突然换回去的头像。仿佛是在印证他这个猜测,严跃接起电话的前一分钟,一直在沉默。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直到云词打破这份沉默,喊了他一句“爸”。第二句:“我搬出去住了。”接着下一句:“和虞寻一起。”“……”严跃还是没有说话,对面安静地,几乎让人怀疑这通电话到底接通了没有。但一分一秒不断在往上累积的通话时间证明了这通电话的存在。于是云词轻扯了下嘴角,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你可能,会想提起我妈吧。”云潇这两个字,在云词的生命里过重了。是他的妈妈。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也是他最沉重的枷锁。因为云潇不在了,没有人知道她的标准。他就像一个考生,永无宁日地在考场里,不断上交一份又一份的答卷,但却永远不知道真正的分数。同时他也感受到严跃日渐加重的控制欲,把很多无形的标准加在他身上,要他绝对“优秀”,绝对“正确”。云词自虐般,心甘情愿承受着。直到上高中后,这种状态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