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回忆至此,恍然大悟,这少年莫不是因此被财主看入了眼,于是也成为了乘龙快婿?
“咳,没什么事……山奇大夫。”
众人交流时,少年讽刺这个大夫是死板庸医,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又怒骂那个郎中药理不通,外出行医实乃谋财害命,偏偏他的确称得上医术精深,远胜在场的许多人,其他人只好绕着他走。
可惜无论他们如何考量,都没办法替这次的病人找到一条生路。于病人垂危之际,裴元和这少年提出了各自的方案,裴元意在让病人减少病痛而活得久一点,而少年则表示,他可以让病人如同常人一般快活地度过三天,但三天之后病人必死无疑。
“只是觉得,我们很是有缘啊。”
“等那所谓的‘吉时’一到,我们就都得死了,”裴元唉声叹气道,“说是让我做大的,你做小的,估计就是我先一步死,你慢一步死了。”
“山奇大夫,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啊。”
听到他的笑声,原本昏迷的人悠悠转醒,一双眼睛斜睨着裴元,眼光澄明锐利,叫人明白他之前只是在装昏假寐而已。
——嗯?
山奇虽心高气傲,却不是没眼色的傻子,原先爱找他说话的人忽然吝于言语,还推三阻四地避开他……摆明了就是不想再和他有
而山奇主动找了裴元两次,第一次裴元打哈哈说自己累了糊弄过去,第二次裴元对上他执拗的眼神,腹中备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此在离开财主府邸前,即病人回光返照那三天里,裴元都躲着山奇,没再找他交流医术了——他怕自己会表露出过于失落的心迹。
裴元就是和他争论得最多的那个人。
兴许是因为少年让她得以解脱,她与少年格外交好,出门逛庙会、踏青都带上了对方。
在他们各自提出了方案之后,裴元确实选择疏远了山奇,因为他发现,他与对方的理念并不相合。
“我倒是不怕死,可山奇大夫你年纪还小,来日必定大有可为,死了未免太可惜了……要不在他们先杀我之时,山奇大夫你找机会逃出去吧。”裴元似是越说越丧气,直接预想了自己最坏的结果。
裴元感到颇为遗憾,他其实非常欣赏这位“山奇大夫”,招募来的医师中,他们二人最能跟上对方的思路,最能与对方辩论无数回合——未尝不是一种看对了眼的棋逢对手。可因为山奇的方案,裴元察觉到了彼此之间注定的“道不同”。
“裴大夫,你因何事发笑?”
被少年施治后,这位久卧病榻的小姐在死前的三天里行动自如,做了许多从前不敢做的事,了却了许多心愿不说,还向府里的医师一一表示了感谢。
3
他好像,还真的对少年说过类似的话。
裴元没忍住,笑出了声——看来方案被选上也不是好事啊?
做出选择的是病人,她宁愿釜底抽薪,燃尽生命换得短暂却美好的时日,也不想再遭受长久的折磨了,财主也拒绝不了女儿字字泣血的哀求,便遂了她的愿。
裴元真诚地对少年解释现在的情况:“我听仆人说,他们老爷精心选出了我们两个,要送到地府去给他女儿作陪。”
但裴元没有真恼了对方,医术交流贵在汲取百家之长补己之短,能被人发现自己的不足实乃幸事,有了寻求长进的方向,日后才能治好更多的病人。
……原来如此啊?
山奇,这一看就假、念起来还像个东瀛人的名讳,正是少年在财主府邸里行事时的身份。
少年声音清冷平静,却带有一丝不怒自威的煞气。
裴元一直认为,哪怕病人活下去的希望微乎其微,为医者也应该与天抗争,而不是为了摆脱病痛,便让患者饮鸩止渴,如此一来,医者又有何存在的必要?顺应生老病死再省事不过了。
观其言行举止,明显是受家里宠爱惯了,不会忍受任何闲气,大概是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历练的世家公子,不想告诉别人真名,裴元也就用这假名称呼他了。
名为山奇的少年一点没被他吓住,脸上神色依旧如常不说,还反过来仔细打量裴元的惺惺作态。而后他露出了一丝讥笑:“裴大夫,你不是不愿与我为伍吗,如今和我说这么多话做什么?”
少年,闭上双眼后的模样温顺柔和。
裴元想强作正经,可嘴角笑意根本止不住。
财主招募的大夫虽说有数十名,但病危的小姐折腾不起,不可能每个大夫轮番上阵让她试药,于是经他们交流切磋后,多数大夫偃旗息鼓,只负责搭把手,帮忙吊着病人的命,真正负责拟定治疗方案的就几人,裴元是其中一人,这少年也是。
而裴元与他讨论如何治疗财主的女儿时,彼此更是针锋相对,互不退让,上辈子的冤家也不过如此了。
别看他年纪小,挑刺功夫一流,瞪着眼睛和人争论时,气势可强得很。
“……?我什么时候——”裴元下意识想辩解,却突然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