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也就罢了,晚间再见也是一样,但若是弄成这副模样被兄长看见了……
“只怕兄长要亲自动手揍你一顿,然后将你丢出门去。”周瑜转过头,对孙策认真道。
孙策本来还因他见兄长归家喜悦而高兴,乍一闻言才有了些拐带人家孩子的心虚,也忧心忡忡起来,思索半晌道:“《孙子兵法》都说善用兵者避其锐气,事到如今,我们先躲一下!”
“躲哪……?”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会儿,话音未落周瑜就被带着跑起来,疑惑也被迫消散在风中。
“跟我去后院!”孙策一把拽过周瑜,在后院纷繁复杂的回廊中拐起弯来,没几步就将还裹着他衣服的周瑜拉到了个偏僻荒芜的处所。
周瑜眯着眼睛想了许久,直到抬头看见枯瘦树枝才想起这是后院那株桃树。虽是桃树,寿数却意外的长久,年纪大约比他还大上许多,树干粗壮处几乎可以将他整个掩住。但今春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活了几十年的老树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死了,枝桠尽枯,只剩枯瘦虬结的外壳勉强支撑着腐朽的内里。老树枯萎后叔父觉得不详,思索着换一株,却不知怎的搁置了下来,于是这苍遒的树就一直立在此处,这小院便也荒废下来。
他自己都快不记得这处,难为孙策日日从后院翻来找他,对这院子倒是比他还更熟些。
孙策带他绕进去,那老树后面还有一方井,也已干涸了许久,井壁上尽是青苔。
小院静谧又苍茫,强劲日光被枯枝遮挡住大半,只洒下星星点点的碎金颜色,暖和又不刺眼。周瑜随孙策出门玩了这半晌,本也有些疲惫,孙策又因怕他着凉而一直半怀抱着他,他义兄身体好得像深林中的虎崽,身子无论何时都是热的,他被这暖意一激,困倦袭上心头,纤长眼睫扑闪起来,回答孙策的话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孙策的将军故事说着说着没了应答,低头一看,周瑜早已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但年幼的孩子们这时候尚且可以在家中惬意逃避,接下来要面对的世事却不容乐观。
周晖并不是归乡的第一个。自去岁开始,在京中有官身的周家子弟便陆陆续续地归了老宅。周氏忠臣几百年,本是四世三公、名门望族,但当今圣上年幼,懦弱无能,权臣掌控朝廷、排除异己的事也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越是忠臣,便越是清臣、直臣,绝对不会与那些贪佞权术之辈同流合污。于是无论是被铲除异己,或是不愿同流,出京都是必然之事。
现在的安稳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假象,秋收过后,掩盖在朽木表面的金玉锦绣逐步剥落,终于将其下腐烂的内里暴露无遗。
当年大旱,朝中为了董相国的寿辰欢欣鼓舞,官府冷面不出,无人在意河内几乎颗粒无收,周氏以女眷的身份悄悄开了自家的粮仓赈灾,连周瑜自己都吃上了糙谷,却仍然杯水车薪,日日都能在城外见到堆积的饿殍。
两个人的离别来得太过仓促。情况急转直下,孙策匆匆随父亲行军,分开时差点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孙策那时整日看将军美人的话本子,满心以为他要与周瑜一同建功立业,但军中日子过得闭塞,孙策很久没再听到任何消息,直到终于随父亲进了被烧成一片废墟的京城,他才知道是父亲瞒他瞒得太好。
他疯了一般冲进雕梁画栋的宫殿,董卓走的时候没留一丝余地,几乎没有一点金银留下给他们,只剩被烧得斑驳的绫罗绸缎,和还在负隅顽抗的兵士。
他愈往里心中愈慌,只懂得擎着手中的长枪一路杀将过去,后来到枪头磨钝无法再顺利地捅开盔甲,他随手捡了一把长刀继续,杀得全身甲都上已经浸满鲜血,他还是没有找到周瑜。他快要绝望了,手中的刀已经不知道卷刃多少把,几乎把整个皇宫都翻遍,才在一个偏僻的小殿里找到了他的爱人。他把刀从最后一个人胸口抽出时,手已经快抬不起来,但他还是努力站稳,推开破朽的殿门。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看见周瑜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将门板捏碎。美人尚还纤细的赤裸身子被层层红绸挂在榻上,满身都是不堪入目的淫器,被摆成只供泄欲的玩物。仔细看去,白嫩腿间还挂着没有干涸的白浊,也许就出自方才倒在他脚下的某个人。
他一点点解开那些红绸,用已经破损染血的披风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严严实实裹好,才迈过一地的尸体和废墟离开。
其实周瑜跟随周晖进京并非一时兴起,时节早已不安稳,无论在何处都称不上安全。但他们没想到董卓来的那么快,被粗鲁地从车中拽下来时周瑜已经尽力保持了冷静,可看到被西凉军士像扔破布一般扔在董卓脚下的兄长时,恨意和颤抖都再掩盖不住。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兄长拼命上前试图拦住将他带走的人,看着族人一个个倒地,血深深浸入泥中,然后被人包装得如同礼物一般,送到董相国榻上。
此后的记忆好像都被血色覆面,像是心中承受不住于是便强行掩去所有记忆,直到他被孙策从已烧成一片废墟的宫殿中抱出,任凭孙策将他牢牢圈在怀中,跟他说抱歉来得太晚,眼前的血色才好似随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