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他答应了。
“你小时问我是不是经常这样安慰人。”
“我……我母亲不在了……”
“还知道我是谁么?”
于是我再不敢与人亲近了。
“风儿……叫我风儿。”
等两只假肢都弄好润滑后,杨绪云又说道:“你能再刻一只麒麟么?”
杨绪云沉稳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脸庞暖暖的,他的腿脚虽然已经变得冰凉坚硬,手掌却还是很温暖,他擦去柳澄风眼角遗下的泪痕。
嘴里胡言乱语,含含糊糊的,也听不懂想说些什么。杨绪云顺着这些胡话应着,“嗯……澄风,我有些听不懂。”
父母兄弟相继离世,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逝去,却只我一人孤零零生居于人世间,什么长生不老青春常驻,可在我看来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恶梦。我才相信那天的乘黄神兽并非我的幻想痴梦,而是现实,说是好运,实则厄运。
“但这样心里会好受些。”杨绪云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带着揉了揉柳澄风毛茸茸的脑袋,让他脸红了好一阵。
“我不是还活着么。”
乘黄状如狐,背上有角,乘之数千岁。
杨绪云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柳澄风烧得昏昏沉沉的,抓着人家的手往脸上贴。平日里觉得温暖的手掌此刻却显得凉凉的,敷在脸颊上很舒服。
“……是阿云。”
“嗯,风儿。”
“柳澄风,很一般啊。”
“什么很一般?”杨绪云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也挺一般的,我以后还是喊你绪云兄吧。”
我以为这或许不过一场梦,世上何来神兽祥瑞,人也不可能被延寿千年,不遵生老病死的规律妄获长生,可笑至极。于是我欣然而乘上狐背,在梦中乘上神兽,感觉也不错。
他丢下这句话去隔壁镇子了,需要的鱼腥草只有隔壁的药房还剩一些。
但我早已后悔了。
“可你不是我母亲。”
柳澄风第一次提这样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杨绪云以为自己是被他认成了亲人。
“……”
柳澄风,你莫不是因为这个耿耿于怀?
“很一般啊,柳澄风。”
但今年的十月实在太冷了,能打地铺的床单床被全都冷重得好像铁坨子,这样一来二去,柳澄风果然染了风寒发烧。
说出去人家或许会笑话我,但我已忘了具体何时,或许是一场梦,或许不是,那日我像往常一般上山做工,忽而如踏入仙境。
杨绪云问过他要不要上床来,气候越来越潮,灵州阴冷,纵使他身体再强健,被这样的风吹多了,又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很难不感冒。但每次杨绪云让柳澄风上床来,他都支支吾吾地拒绝,脸上涨得红红的。
杨绪云第一次觉得柳澄风这么爱哭,前段日子给自己假肢润滑时委委屈屈地哭了,现在蹭着手又哭了。
他把药包放下。
“澄风,我不是你母亲。”
他抚着柳澄风有些乱糟糟的脑袋,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因为生病了昏沉,杨绪云没有哄几下柳澄风就睡下了。
刚好陈子灵把药带回来,恰好听见柳澄风那句阿云,第一次见面时陈子灵叫的那句昵称。
我本是樵夫,肚腹内无甚墨水,但活得长了,不投心于某项事业,难以支撑空乏的身
遇见长孙灼是李唐时,我在长歌门任教。
陈子灵倒不意外,可工作量到底是多了,把柳澄风骂了一通,这么大人了不会照顾自己,他本可以过来住他的药房,那里有床榻,不至于太冷把自己冻的感冒。杨绪云反而还心疼这个姓柳的,让他赶紧给人抓药去。
秦人只名无姓,我本名单字恒,是江南一带的樵夫。
这些日子柳澄风都和杨绪云住在一起,但杨绪云家中贫瘠,只有一张小床,无法容纳两个成年男子,杨绪云身子清瘦些,但柳澄风肩宽体厚,若要躺的话他一人就能将床榻占满,可杨绪云却比自己更需要躺在床上。本想为他再弄一张床,只可惜资源匮乏,身上也没几个银钱,柳澄风往日在太行山的时候常常睡在锻炉旁,也无所谓舒不舒服身上痛不痛,于是就只打地铺。
杨绪云问道。
当时我未曾读过什么书,也不知晓何为乘黄,何为神兽,在山上,那狐兽被荆条困住身躯,伤痕累累,若无人帮助,怕是难以解脱,也可能枉失性命。我于心不忍,上前解救,它口吐人言,说它为神兽祥瑞,骑到它背上,既能延寿三千年。
“我伤心了总想着母亲能不能摸摸我的脑袋,我就想别人难过了,也会这么想。”
我到底是人,不可能没有感情,与人相处会大笑,会伤心,会愧疚,会悔恨。这一丝丝一缕缕的情感编绘成万物之灵长,但我须得隔绝这情感,否则也不知会活成如何模样。
寻找一个被革职的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