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黑暗里那个软弱的自己,终于从虚幻强大的画皮里钻了出来,用真实的自己迎接阳光,却意外发现这样就与真正的力量相连接了。
可是台上的声音并没有因他的祈祷而停下:“如果我的人生有转折,那么是在遇到一个人以后。”
当她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时,地狱就消失了。
席慕莲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番话会赢得如雷般的掌声。
开心是开心,可是
默默向上天祈祷:“不要……不要说……说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而江定心还处在惶恐的状态当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围人对他投来的艳羡之眼。
心里只有自己的声音:“我说了,我终于说了,无论如何还是说了。”
地狱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天堂也没有。
倏而一念闪过,她悟出了答案。
绝望的是,没有办法从外界找到救世主,所见到的不过是换了表皮和包装的自己。
她光明正大地走上舞台,光明正大地走下舞台,赢得无数掌声,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
谁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以及为何有这么长的致谢词。
当她害怕恐惧时,地狱之相就被创造了出来。
“我今年二十八岁了,拿过两次话剧界最高荣誉石蒜花奖,作为女一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够站在石蒜花奖的领奖台上的次数也可以用一只手数的完,所以有几句重要的话,一定要在这个时刻,在这个舞台上,对一个重要的人说出来。”
席慕莲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身体像现在这般轻盈,好像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彩,射入弥蒙混沌的人间。
合作的演员同事们。尤其是,要感谢跟我作对手戏的江定心先生。他的专注和投入也带动我一起融入角色,是这部剧成功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这部话剧排演中,一开始真的遇到了许多困难,最终都克服掉了。但是……”
席慕莲继续道:“作为演员情绪丰沛是一个天生的特点,但是过去好像我一直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周遭的声音,只紧握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一个人走进了我的世界,并把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我感谢这个人,也谢谢命运给予的这次机会,让我可以站在《解铃人》的领奖台上对他说——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尽力试过学着爱你了,江定心先生。”
“怎么样,我把你的路走了,你没路可走了吧。”席慕莲俯首帖耳在胡如烟身边道。
最怕的,莫过于独自面对这种时刻。
“你!”胡如烟愤恨,也无可奈何。
舞台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口诛笔伐,没有白眼,就像别人的青睐未曾真实存在,别人的唾沫也如此。
爱看童话故事是所有人类最原始的基因,王子就该配公主,英雄就该配美人,男一号就该配女一号,结了婚就该幸福的生活下去。
所有人都憧憬的东西,没有丑陋的巫婆出来搞破坏。
望着台下满满的座位席,她顿了顿道:“最大的困难却不是关于这部剧的演绎,而是手握这只奖杯以后要走的路。”
攒紧的手心溢出了汗,心脏快要停止。
只有江定心听出了端倪。
席慕莲走下舞台,重新坐到他身边,他反而心安了一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开心吗?”她转过头来,蹙眉而视。
江定心不知道胡如烟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对席慕莲道:“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庆幸的是,也没有真正的敌人,所见到的不过是接纳和超越不了的自己。
一时之间,现场哗然。
天知道她把自己掌心的伤口掐得有多疼,才不至于双腿发软从这个舞台上滚下去。
可是不久之后,那哗然变成了喝彩。
她要战胜的是自己切实的软弱。
台上台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聚光灯下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身上。
胡如烟望着她的眼神,仿佛要把眼睛瞪出血来。
江定心绝望地阖上了眼。
“是的,我们在话剧里扮演情人,生活中也是一对情人。谢谢你的完美配合,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谢谢。”她最终还是用笃定的语气说出了令自己心灵颤抖的话。
轮回也从来没有真正的存在过,始终存在的不过是周而复始的执念,当她对恐惧和虚荣放手的时候,就解下了那个系住身体的铃铛。
问心无愧,胜过赢得外界青睐的千军万马。
被她表白的感动,抚平不了即将要面对风暴的恐惧。
议论纷纷。
之前幻想的恐怖全都不复存在,现实居然是另外一幅画面。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这样,老天爷喜欢让看似美好的道路尽头是地狱,让看似地狱的道路终点是天堂。
这很完美,教科书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