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南的脚舒适地搁在他鼓起的肚子上,慢吞吞地翻看着江澜亭之前搜集到的,“方少爷”的日记。
「隔壁的王媒婆过来说媒,带来了很多女孩儿的照片,看打扮都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奇怪,我们村人不是不和外界通婚的吗?」
「我最后娶了小禾,但是第二天她就失踪了。」
「爹娘喝的补汤到底是什么?如果这是我们家的秘方,那为什么昨天我看见王媒婆也在喝……很香,可惜他们都不让我喝。」
「……小然是我的第四个妻子,喜婆说她很好生养,果然,第一年她就为我添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我的女儿们夭折了,妻子也疯了——明明之前求签显示,胎神会保佑我们家的。」
……
「这是第七个了,村里的人还是这么热衷于我的婚事。我都已经失去四个孩子了,他们什么时候才满足!」
日记到此为止。
笔记本上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干净整洁逐渐转变为狂躁紊乱,痕迹极深的划痕印透纸背,看久了让人有些精神恍惚。
方从南悠悠然关上日记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碾着江澜亭的小腹,印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凹坑,“真是可怜。”
也不知道是说日记的主人、无辜故去的女人和孩子,还是在说脚下苦苦忍耐的奴隶。
江澜亭只是温顺地把自己钉在原地,他知道主人并没有寻求附和的意思,自己的任务是做好一个物件。
“真是的,”方从南似乎有些苦恼,他轻轻敲了敲额头,“这些家伙怎么会和我是一个物种呢?”
江澜亭忍着腹部传来的阵阵抽痛,勉力伸手替方从南按摩小腿,他的手法很好,让方从南的眉头舒缓了一点。
“好在很快就不是了。”
意识一点点被扯回来的时候,江澜亭发现自己蜷缩着倒在地上,周围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所处的空间既无窗户也无灯火,处处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息。周边有人的喘息声,他眨了眨眼睛,勉强看清了一点轮廓。
——不止一个人,狭小的空间挤了二十来个人,明明已经极度拥挤,却不约而同地努力远离他。
江澜亭艰难地挪起来,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在发烫,开口的时候喉咙疼痛难忍,说出的话音破碎不成句,只能勉强发出一点气声。
他没再试图开口,只是靠坐着恢复体力。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沉默持续到某一时刻,终于被木门开启的声音打破了。
“贱猪们!”魁梧的汉子端着个大盆走进来,里头混着乱七八糟的吃食,看着连泔水都不如。大汉点起灯,不耐烦地敲了敲盆沿,“都滚出来吃饭!”
江澜亭缩在墙角,看到那二十来个人真如同被饲养的猪狗一般手脚并用地往外爬,争相舔食碗里的泔水,谄媚地讨好大汉。
……确认了,这里面没有主人。
江澜亭头疼欲裂,紧绷的神经却微微放松了一点。
“大人,那个,那个人怕是得了疫病。”有人压低声音向壮汉告状,望向江澜亭的眼神满是恶意,“这病可是会传染的!”
长期处在空气不流通的狭窄空间,真要是烈性传染病,这船舱里的人早死光了。
江澜亭慢吞吞地坐直,看着那大汉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实在是瘦弱,透过单薄的衣衫能瞧见嶙峋的骨。他像是害怕,泛白的薄唇被咬在齿间,晕开一点丹朱,如雪上绽花。
“大,大人……”像是被来人吓到,他瞳孔微缩,无助地想往后挪,却被墙面挡住,“我没有疫病的。”
那汉子没什么耐心,一只手伸向江澜亭的肩膀,像是想把他单手拎起来,“没用的贱猪,扔海里做鱼饲料好了!”
他的手没能成功按在江澜亭肩上。
——碗大的手掌伴随呼啸风声接近的时候,苍白瘦弱的青年只是抬了下手腕,那只手瘦骨嶙峋,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骨头外只有一层薄薄的皮。
“咔嚓——”是关节碎裂的声音。
大汉脸上满是冷汗,死灰般的脸上燃起名为暴怒的赤红,他像一头蛮牛,朝着江澜冲撞,“该死的贱猪!”
而那苍白孱弱的青年只是灵巧地躲开,将体格明显大于他的壮汉放倒在地。第一拳打在太阳穴,更加坚硬的头盖骨也没被放过。
……直到壮汉小塔一般的高大躯体轰然倒下,江澜亭才冷淡地垂下鲜血淋漓的手掌,“听不懂人话,下辈子就别做人了。”
「任务提示:找不到主人的野狗是会扔进海里喂鲨鱼的!请尽快找到你的主人,过期不候哦。」
猩红的字迹逐渐浮现在眼前,江澜亭的手掌不自觉地蜷了一下:笑话,他才不是野狗,他是有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