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是极喜爱女孩儿们的,几个孙女都是她从小养大,但她心里也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孙女只是有了孙子以后的锦上添花,要是对普通的农户来讲,儿子更是支撑门户的关键了。确如王夫人所言,葛氏过门已经许多年了,若是还迟迟不能给林征留个后,想来林滹夫妇也不会太满意这个儿媳妇。
宝玉回想起上次得罪韵婉之事,不禁后怕道:“那天原是我莽撞了。”
贾母原听不争气,以为是招弟之招,还想着林家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取这样的小名,待听得崔云启解释后才道:“你家老爷取得确实过于庄重了,这乳名其实也不像是姐儿叫的。”崔云启喜气洋洋地道:“是玉姑娘取的,说是昭昭,明也,正合大姐儿出生时的月光,也像大姐儿的眼睛。”
故而宝玉一撺掇,她就打算派人去接黛玉过来小住几天。王夫人正巧也在她屋里说话,笑着对宝玉道:“老爷快回来了,你的功课做完了,这就只想着和姐姐妹妹玩了?袭人才跟我说,把你这一年零零碎碎写的字都收着了,也才那几张,功课还好说,字就写了这点,看老爷信不信你好好念书了呢。”宝玉一听,顿觉泄气。贾母道:“书要好好念,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别只是听说你老子要回来了,就匆匆补上,临阵磨枪,又有什么用。”
王夫人道:“之前遇到忠勇侯夫人,说是见到了林太太,问起来就跟她说孙子孙女儿都喜欢,但我琢磨着,他们一家子肯定还是盼个男孩儿的,看那位葛大奶奶过门也有好几年了,再要强的女人,这么多年没儿子也要着急的,你看看凤丫头,有了巧姐不也没什么用?琏儿该怎么还是怎么。他家二公子定的姑娘是前宰相的孙女儿,大公子这么多年也没个子嗣,还真等弟媳妇进门么?”
宝玉笑道:“兰儿不也是她侄儿?林妹妹给侄女儿取‘昭昭之名,想来侄女儿定是明眸善睐,目似点漆,将来定是个美人坯子。”
宝玉却在心里道:“女孩儿还不好?他们家那江南水土养出来的钟灵毓秀,就该生几个灵气的姑娘家,给天地增色才好。”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这话小时候说说罢了,如今再提,却定要落个“荒诞不堪”的评价,甚至太太还有可能迁怒他屋里的丫头们,担心是她们带坏了自己,故而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地说了,又猜了猜林妹妹侄女的模样,可是如她一般地超凡脱俗?正在想入翩翩,听得人报薛姨
王夫人又劝贾母道:“先不说宝玉还得补功课,我算了算日子,外甥女家的那位大奶奶,不是这几天就该生了么?他们家想来忙得紧,林姑娘也不一定有空来玩呢。”
贾母在心里一算,倒还真是如此,道:“你不说我还忘了,那也是他们林家这一代的头一个孩子吧,不管男女,也不怪他们家这么重视。要是真就这几天,那林丫头还真没得空来我们这儿。”
崔云启笑道:“大姐儿生在夜里,月朗星稀,老爷便取名‘辉照’。大爷、大奶奶、玉姑娘他们嫌拗口,只唤大姐儿的乳名‘昭昭’。太太亦觉得老爷起的名不像,说就叫昭昭。”
王夫人叹了口气:“我听说那位林大奶奶也是个要强的性子,估计不比凤丫头差多少,这下只得了个姐儿,怕不是要折了不少精神气。”
她们既然得了这样的想法,听说韵婉生了个姐儿的时候,未免替林家上下失望了一回。恰逢贾政传了信回来,暂时回不得家,宝玉松了口气,便又催贾母去接林妹妹来家里玩。贾母笑着应了,去派人请黛玉,却只带回来林家的管事崔云启,带着添丁散喜气的几样东西,先同贾母赔不是:“老太太,我们玉姑娘说,最近我们家大爷大奶奶新得了一个姐儿,家里头忙得紧,她怕是来不了,请老太太见谅。”
添丁添丁,顾名思义,带把儿的才叫丁,贾母原以为林家不准备为这个姐儿的出生大操大办的,怕他们难过尴尬,去接黛玉的时候也没让人带上贺礼,如今见崔云启连红喜蛋都带来了,只能佯作不知,贺喜道:“原来你家新添了位千金小姐,可喜可贺。”说罢,便命鸳鸯去准备“送粥米”及给林家大姐儿的诞礼,又问,“取了名没有?”
探春嘲笑他:“你可算了,还没吃够教训?以后可别对别人家的女孩儿的模样指手画脚的。说到底,你是外男呢!”
王夫人虽不喜上回宝玉评论韵婉模样不好,被赶出林家的事儿,觉得那葛氏果然无礼,但探春这说法,她却亦觉得极是:“你妹妹说的是,谁是你侄女?巧姐儿才是你侄女,你同林家的姐儿都不是一个姓,可别真以为自己是她叔叔了,要是又说了什么让她家不高兴的话,可没人去替你说情。”
崔云启赶着回家去复命,贾母知道林家如今一定是忙成一团,也没强留他,只是叮嘱道:“告诉林丫头一声,一得了空,就来我这儿玩几天,姐妹们都想她了。”崔云启笑道:“老太太放心,小的一定把话给您带到。”说罢又替主子谢了贾母等给昭姐儿置办的礼物,匆匆回去了。
贾母不由地感叹:“当年玉儿来京里的时候,才丁点大,长在我膝下,谁都是她长辈,如今她也是做姑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