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纾估算着,哥哥那边应该闹得差不多了,她酝酿许久,与内阁反复商议的大招,早朝时金口玉言,对文武百官颁下懿旨——改税制。
太监宣读完,下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内阁口风紧,众人居然事先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这一下懵了,得缓一缓消化消化。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她问得敷衍,神色淡然,这么大的事,一介女流竟擅自决定,大殿中恭敬垂首的大臣们已在肚子里将她喷成了筛子。
有异议,当然有!太后下旨前都没知会内阁一声,蔺埔等几个老头即便清楚内容,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温湛更是头炸了,你倒是事先说一声啊,大家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他发现,没回他们一吵架,小女人就要放大招泄愤,怎么能拿公事政务撒气?!混蛋!
“启奏太后,更易旧制,改立新法,臣以为大大的不妥。”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户科给事中房浚。
“依太后所示,此新政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加赋敛税,夺粮于民,非圣人作为,逆道德之正途。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薄厚,不在乎富与贫。故臣愿太后崇道德而厚风俗,勿急于有功而贪富强。”
一有人开口,其他人立马接上。
“臣亦有奏,但凡新法新制,立法之初,其费已厚,纵使薄有所获,而清丈征收所非人力之额,所损必多。且富者不堪重负,弃田为荒,税收不足事小,粮谷不足事大,届时饿殍遍野,争乱频出,又当如何?”
“……事无规矩不能行,这规矩,便是祖宗成法,世代谨守不可变,太后当为守成之主,岂能更改天家规矩。”
“……”
他们先说她该修养品性以厚德治国,不要老想着敛财,然后又说田多加赋,那富人都不要家里的田了,田成荒地没人种粮食,老百姓粮食不够要乱,还明里暗里你一个外姓女人凭什么更改祖宗规矩……
一个个畅所欲言,口沫横飞。
温湛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跨上一步站出来挨个狠怼,舌战群儒。
“什么叫夺粮于民!新政里给贫苦农户免去田赋丁税之处,房浚你是看不到还是装傻?太后总揽摄政,代行天子之责,税收征赋本就是光明正道的政务,又不是收进太后娘娘的私库。照你们这么说,天子不言利,国之存亡只看道德风俗,那整个户部都裁撤得了!兵部也不用了!
旧法有弊,改立新法不是理所当然的?祖宗立下的规矩,子孙不问好坏,照搬全收不思进取,难道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传下这江山?太后娘娘乃先帝正宫,万民之母,天家规矩天家的人改不得,谁改得?尔等避重就轻,借题发挥,颠倒黑白,居心叵测,存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内阁其余几人也随之加入战局,吴侍郎有理有据,直接当场算账,改制后一年田赋可多收近千万两,而不改,民间投献的投献,抢地的抢地,士绅大族名下田产越来越多,早晚朝廷要入不敷出。
论理他来,互骂温湛上,大殿里吵成一锅滚粥。
龚纾默然观战,心里长吁短叹,这人连与人掐架的样子,都特别俊逸潇洒,真是个祸害。
我不和你吵,我看别人和你吵。
朝上争个没完没了,而蓝鹤正趁此时机,在后宫逗外孙。
“骓儿,上回被外婆捏了小屁股,疼不疼呀?”
狼外婆笑嘻嘻的,对小外孙做了个拧rou的手势吓唬他,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小皇帝见状不妙,皱紧眉头,盘算逃不掉,又没外公撑腰,只能咬咬牙,赌一把,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阿婆抱抱──”
他豁出去张开双臂,反向蓝鹤跑去,扑到她腿上。
“哼!话都说不利索,就玩心眼想哄大人,我可不吃你这套。”
她在一众内侍宫女嬷嬷惊恐的目光中,捏住小皇帝的后领,将他提到半空对视。
“你亲我一下,外婆就不捏你屁股,否则的话……呵呵,外婆最喜欢吃胖宝宝屁股上的嫩rou,今日来咬一块回去,让厨房烧炸rou丸子。”
“……”
小佑翀捂住屁股,眼含热泪,很没骨气地亲吻蓝鹤腮颊,娇粉的小嘴巴一股nai香,把她的心都亲化了,酥软酥软的。
“小心肝,外婆带你上天玩好不好?”
“??好呀,外婆会飞吗?”
他话还没问完,耳边一阵狂风呼啸,眼前景物疾驶,一晃神,人已高悬半空,地上宫人都成了手指大的小人。
“……”
小皇帝双目圆睁,一把抱住蓝鹤脖子,小手抓得死紧死紧,这辈子都没和外婆这么“亲热”过。
却没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