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皱眉?
我一愣,从飘忽的思绪中回到现实。还未反应,就听到他继续说——
“那天,我喝醉之后,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没那么随意了,神情也变得认真,直视着我:“还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短暂的茫然后,惊愕与慌乱霎时将我裹挟。
原来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不经意间显露的端倪,自己都未曾发觉的表情动作,不知有多少被他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如果不是他告诉了我,我根本一无所知。
那么我最想遮掩的那些呢?他看出来了吗?
薛远的目光迫近而深切,带着直白的探询,似乎已经将我洞穿,不容抗拒地切入这颗又在急促鼓动的心脏,将最幽深的暗处也照得雪亮。
回忆被唤醒,那一晚的场景如在眼前,深藏已久的答案在舌尖下蓄势待发——你念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而我醒悟得不合时宜。
我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听见自己说:“你说这边的月亮不好看。”
他愣了一下,一时无言,又展眉失笑道:“不是同一个月亮吗?这种醉话你也听?”
我勉强地回应一个微笑,心里空落落的。
薛远揽住我的手没有松开,不再望着天边追忆闲谈,目光尽数落在我这里。
此刻我才清楚地感觉到,他靠得太近了,我被整个笼罩在他的影子与气息中,似乎连心跳和呼吸都会被他捕获。我无处可逃,只能掩耳盗铃似的别开脸不去看他,望向远处。
深黑的天际一片空荡,明月西斜,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许再过不久,对面的东边就能看到日出。
日升月落,逝者如斯。月亮当然永远是同一个,只是当时当下,不会再有人和他一样,越过时间,目睹千年前后的皎洁。
我不知道刚刚的回答有没有消解他的疑惑,至少没有消解我的。
万语千言纠缠而滞涩,太多的话难以言明,我终于开口,轻声问他:“薛远,你想不想回去?”
你想回到你的年代、你的故乡吗?
你有想要再见一面的人吗?
一句问话打破宁静,如石落深潭,薛远没有立即回答,片刻的沉默后,他出声道:“你想让我走吗?”
这一记回旋镖突如其来,给我打懵了,连带着低落的情绪都消散了一些。
为什么要问我?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他依旧直盯着我,似乎这是一个非常紧要的问题,就等着我来下一个判决,决定他的去留。
这是我能决定的事吗?
他今晚的问话一句比一句要命,逼得我心跳复又加剧,思绪混乱,脸上也明显地烧了起来,高处没有风,这温度只升不降。
我不知哑声了多久,踌躇着想要说些什么。
薛远却似乎终于看出我的慌乱,敛去几分目光,看了看天色,说:“我们回去吧。”
腰后的手臂收紧,薛远驾轻就熟地抱住我,从上连次跃下,短暂的眩晕感后,脚下踩到了久违的实地。林荫环绕,遮蔽天空,树梢上的一切顿时远得像一场梦。
我一时没站稳,险些扑进薛远的怀里,他伸手扶了一下,随即收回。
我拽着他衣摆的手没有松开。
林荫道中的光线尚不明朗,这条路的每一个弯绕我都再熟悉不过,幽暗的前方直通往家的方向,要引我回到周而复始的日常,又仿佛在无言地问我,就这么回去吗?
心跳尚未平复,一片静止的空荡中,如同滴墨入水,莫名地漫开些许不甘。
我咬了一下牙,攥紧手中的衣角,不管不顾、又没头没尾地掷出一句:“我不想。”
积攒了许久的勇气顿时耗尽,声音都在隐隐打颤,一颗心被猛地悬起,现在轮到他下判决了。
头顶忽然响起轻轻的笑,我茫然地抬眼去看,薛远眼角眉梢尽是笑意,温柔如许,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他再次揽住我,将我拉得更近,眼色沉沉,像是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有你在,我哪里也不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