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过于残忍,每个生活在里面的生物都被束缚在不同的茧中。
王可因为要守护墙那头的东西而停留在这里,不属于这里的蝴蝶反复在爬山虎和蘑菇间感受死亡与重生的痛苦,我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人格,脑海里的记忆总会出现莫名的断层,而就连眼镜蛇先生,也因为某些原因,被死死地困在这个地方,甚至于卑微地跪在我面前,祈求我让他隔着空气拥抱。
月光随时间的推移渐渐远离地面,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面前人的膝盖处,将我们分割在光暗两个世界。我垂下头,盯着眼镜蛇先生下巴上的泪珠出神。
为什么会哭呢?
分明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
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我一度以为这是彼此墨守成规的生活习惯,这眼泪却让我第一次对这种习以为常感到怀疑。
那双虚环着我的手臂或许是举太久了,在黑暗中发着抖,我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点儿还沾着月光的指尖,顿了顿,伸手,小心地抚上去:“……先生,你把手放下来吧,我不会跑的。”
眼镜蛇先生在黑暗里看着我,死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试探性在那手臂上施力,先是感受到了几秒钟的抵抗,随后,它们便随着我的动作放下。
这具身体其实还是很惧怕面前的生物,心脏会时不时抽动着疼,耳鸣虽然变得小声,却一直都没消失,但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是沉睡在里面的“陈辉”,还是驱动着这具身体的我,都没办法做得太残忍。
那双手臂被扶回他的身体两侧后,我便从地上站起,将落地窗拉得更开了些。夜风猛地灌入,吹得人起了身鸡皮疙瘩,他的酒劲似乎也被吹走了一些,略显茫然的竖瞳里闪起点光亮。
我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指指一旁的沙发:“我扶你去上面坐着吧,地上凉,别一会儿冷到了。”
他迟缓地眨了下眼睛,从地上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走到沙发边坐下。
“你要喝茶吗?”
他迟疑地点了下头,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用很小的弧度摇头。我坐到他旁边,与他隔了半个人的距离,用手碰了碰桌子上的茶杯:“已经冷了啊?也对,这么久了,不冷才奇怪,你等着,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
眼前突然倒下一个人影,尚未回过神,膝盖上一热,垂在身侧的手也被紧紧握住。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躺在大腿上的眼镜蛇先生,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想要将他推下去。
“别动……”
像是气若游丝的呼救,手上的动作硬生生被叫停,在距离那具身体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转为轻轻的拍打,我闭上眼,在一片黑暗里看到蹲坐在地上的“陈辉”。
你要推开他么?
他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片刻后,又把脸埋了回去,说道,随你的便吧。
风把半透明的窗帘吹得很高,有光线透了进来,洒在靠近落地窗那一侧的沙发上,是游泳池的灯没有关。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池水,还有池水边的遮阳伞。
腿上的身影突地一动,从趴伏变成仰躺,发丝磨蹭过裸露的皮肤,泛起点儿痒意。
我低下头,恰好与那双已经不再流泪的眼睛对视。
“好受点了吗?”
“……嗯。”
“那就好。”
贫瘠得可以的话语,细细想来,自我醒来后,这还是第一次与他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聊天。
这个公寓里的活物除了我和王可,便只剩下枕在我膝盖上的眼镜蛇先生。
“泳池里的水……是先生放的吧?”
“……嗯。”
“我们今天……有下来玩……很舒服……谢谢……”
“不用。”
“先生以前,和陈辉认识吗?”
那双竖瞳微微一动,像是在平静的湖泊里掷下一颗石子儿,涟漪四散。
我紧张地和他对视,不自觉做着吞咽的动作。
眼镜蛇先生倏地一笑:“你想听么?”
他将手举至眼前,遮住那双翠绿色的眼睛,缓缓说道:“想听的话,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