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时候,眼镜蛇先生才出现在房间里,这会儿我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王可先前和我说过,他为了救我才受的伤,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所以我在他刚坐下时就和他说了“谢谢”,余光里瞥见藏在床头柜和墙角间的小女孩冲我露出满意的笑,那点儿强压下去的恐惧似乎都散去不少,最起码攥紧的手指不再抖得像筛糠。
眼镜蛇先生朝我咧开一个笑,血盆大口的,能看到里面分叉的红信子,放在腿上的手像是要抬起,又硬生生压住,我看到他肩上的蘑菇在轻微颤抖,有蝴蝶哆嗦着翅膀,要从里面挣脱出来,蓝白的光将连接的地方温柔包裹。
高大的身躯前倾着,在我面前投下一片Yin影,蝴蝶也终于挣脱束缚,扑腾着飞出窗外,刺眼的光透过磷翅间隙,晃得人眼眸生疼。攥着被褥的手被一点点掰开,扣紧,区别于冷血动物的热度烫得我有些发抖,我逃无可逃地和他对视,耳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小辉。”
“……嗯,嗯?”
“这里,”他指了指半开着的窗,阳光从窗台泄下,在长满青苔的大理石上蔓开一层浅薄的色彩,“不好,我带你回家可以吗?”
大脑因“回家”这两个字起了反应,眼前划过一些画面,好像是一个稚嫩的小孩儿,在边哭,边从防护窗里伸出手,喊着我的名字,让我带他回家。我愣怔地盯着那双翠绿色的竖瞳,重复他话里的那两个字:“回……家……吗……?”
“嗯,”眼镜蛇先生将头枕到我肩上,呼吸很热,很轻,贴在一起的皮肤传来轻微的摩擦感,是在用很小的弧度点头,“回家。”
沿途的建筑都爬满嫩绿的爬山虎,车轮撵过马路上的蘑菇和青苔,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车窗外腾空飞舞。王可和我一起将脑袋凑到车窗上,新奇地看着这片奇特又漂亮的世界。
“你以前见过这些吗?”
“没有,”王可幅度很大的摇头,风吹起她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张扬的Jing灵,“我还是第一次离开那个地方,看到外面的世界。”
眼镜蛇先生探过身子,将我从车窗上揽了下来:“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噢。”我有些生硬地错开他的接触,尽可能地把身体蜷缩起来,好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眼镜蛇先生看了我一会儿,才坐回原处:“……你不要那么害怕。”
我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变成人形,只是耳朵和鬓角还覆着绿莹莹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不碰你就是了。”
车子在一栋很漂亮的房子前停下,只是这么一会儿功夫,车身就被青苔弄脏,上面还沾着蝴蝶黏腻的尸体。王可推搡着我,跟在眼镜蛇先生后面,一步步走过小小的花园,踏进藤蔓攀附的大门。
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传来分崩离析般的痛意,胃也灼烧起来,酸臭的半消化食物涌出喉咙,吐在大片的蘑菇和青苔上。
眼镜蛇先生回头的刹那,我已经捂着肚子,痉挛着躺在地上。
眼前一片支离破碎的白光,偶尔会有匕首从中飞出,扎穿身体,带来一些模糊又清晰的片段。
片段里,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嘴角带着血,崩溃地朝我无声呐喊。
王可跪在我身边,抱着我的头,一遍遍安抚我。
她的声音是世上最好的止痛药,手指穿插过我的头皮,像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在黑暗里把我救起:“深呼吸,小辉,不要怕。”
“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