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煎出来是很苦的。
药汁发赭发黑,闻下去有腥辣酸苦味,我用嘴唇碰一碰温度,正好。
师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神智清醒了很多,他问我长山宗之行顺不顺利、有没有找到线索云云。我一一答复,又掏出路上买的小糖饼让他压苦味,没想到他直接拿了药碗一饮而尽,眉都没皱一下。
意料之外。我心里嘟囔。
虽然师父和我都知道这副药大约确实用处不大,但还是互相宽慰一样乖乖按时喝掉。晚饭我托厨房给我们做点小粥,清淡,不过加了些名贵的温润补药。
想来这酒楼大约是祝老板死皮赖脸缠龙鹤的时候替她包的,我应急多记几笔账,大抵他也不会生气。
“那么就等到年后,”师父坐在床边低头喝粥,口齿含糊地嘱咐我,“再去一次长山宗就好了。下次就轻车熟路些吧?”
他用手指撩起一侧的头发垂向胸口,抬着眼睛看我。
“当、当然。”我移开目光,“我不用花招就能进去,面子比你大多了呢。”
师父轻轻哼一声:“小屁孩。”
“什么小屁孩,我还认识了一位接引我的弟子,她又热情又靠谱,待我可好了。”我酸溜溜地说。
“是位小姑娘罢。”师父低头喝粥,却一眼看穿。
“关小姑娘什么事?”我梗着脖子。
师父就笑:“果然。这位小姑娘一定漂亮又可爱,否则怎么让你这样念叨?原来普洱不喜欢龙鹤那样的姐姐,其实喜欢可爱的妹妹。那姑娘今年多大?有没有婚配?”
我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师父你又开始了。我告诉你,漂亮,可爱,但是我不喜欢!我管她有没有婚配,我应该管管师父你有没有婚配!”
话说到这我就后悔了。
我说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师父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我,露出些惊讶的表情,然后捂着嘴笑起来。我一时间恼羞成怒,手足无措,就去拉他的胳膊。他一边笑一边躲躲闪闪,最后被我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还笑不笑我了。”我觉得我就是狗急跳墙。
“哈哈……咳,咳……”师父笑得咳嗽,“没有,我没有婚配……”
“谁要听你解释啊!”我意识到我的姿势,又意识到他说的话,满脸通红,火速抽身出来,躲到床角。
“那我错了嘛。”师父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穿过来。
“你最好真这么觉得。从小到大都被你欺负。”我一边嘟囔,一边回头看他。
师父缩在床上,大约身体又不太好了。我立刻灭了和他拌嘴的心思,去探他的额头,不大热了,有些冷汗。我去把晚饭后的药给他端过来,这次他没有喝下去,摇摇头对我说:“这药性寒,再喝就要受不住了。”
我知道师父这样直言怕是的确难受。他抱着膝静了一会,突然探出头便要吐,我赶紧拿来痰盂,见他呕出几口米粥,又吐出几丝血,然后按着胃,咬住嘴唇,冷汗涔涔。我只好去摸他的手,他的手冷得冰人,紧紧压在胃部,从衣服外都能看见伤口被他按得溢出血来。他浑身都在抖,许久喘不出一口气,眼神也迷蒙起来,好像要痛昏过去。
“师父。”我只能轻轻叫他。
大约过了好久,师父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些,他细细喘着气,眼睛放空着落在我身上,然后呛出一口血,眼神才清明过来。
我没有见过他这么难受,突然眼睛一涩,好像要流泪。我想如果这时候师父说得出话,他会像之前一样说:“你无需在意我。”
可是,我好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