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铃腹鼓。
是将一个以木条制成的圆球塞入景官儿的胞宫中,木球内含机巧,榫卯咬合可以变幻,拉动拉手,便撑着胞宫慢慢扩大成空心结构,再将一银制铃铛吊于木球中央。
此时胞宫、木球、银铃,三者相依,浑然成为一个鼓器,鼓师以拳锤、以掌拍、以锤击,发出不同音色,景官儿之间的铃声也各有不同,能奏出不同音调。音成调、调成曲,钟鼓之声,以是而成,或峨峨兮若泰山,或洋洋兮若江河,一曲如听万籁。
Yin馗离自屏风后走来,手中端一碗酒,品酒听乐,飘飘若仙。
可是洛午舟不能欣赏,他直直盯着地上那些座活人皮鼓的景官儿,个个大肚高挺,浑圆的肚子被鼓师拍来锤去,形状扭曲不成样子。
鼓师手掌一拍,那肚子上的皮rou猛地平了,从掌心下激起千层浪,引出一阵嗡鸣。鼓师抡起鼓锤又一砸,大肚子猛地凹下去一块,又因为宫胞内有木骨支撑,形状凹得怪异,银铃铮地又是一声。鼓师握手为拳,沿着肚子一圈接连锤下去,那肚子如风吹麦浪、雨打芭蕉,凹凹凸凸快要爆裂一般,乐音叮叮淙淙,也连响了起来。
细看那些景官儿们的表情,个个青筋暴起,容貌狰狞,清秀的样貌因为疼痛扭曲如恶鬼。但他们除了肚子,是不准发出半点声音的,杂音扰乐,一旦痛呼出声,便再也不能做景官儿了——这可并不是解脱。
他们肚子里的木球只能变大不能缩小,若不做景官儿,要先把胞宫内的木骨取出来。肚子大如缸,生是生不出来的,只能把肚子剖开,如此人也活不成,就像方才在宫门口看见那个肚豁肠烂的人一样。
因此景官儿们宁可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洛午舟脸色发白,他想要尽可能扭过头不去看两边的人,可是宫腔震荡、皮rou拍响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钻得他两脚发软。
“陛下。”洛午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来了。”Yin馗离指了指殿中央一方摆好的座席,“坐吧。”
洛午舟忍着不适坐在一圈景官儿中央。
“接风宴特意为你奏乐,可还满意?”
“臣……不知。”洛午舟咬咬牙,书生直率,还是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臣,觉得不妥。”
Yin馗离沉默了片刻,洛午舟低着头,看不到皇帝的表情。
“那停了吧。”Yin馗离挥挥手,鼓师们一齐停了动作。景官儿们有的尚清醒,有的已经昏了过去,能走路的纷纷爬起来,扶着腰托着高高的肚子走出殿外,每走一步,肚子里的铃铛都隐隐发出脆响。昏过去的则被鼓师抓住脚腕,一路拖行出去。
洛午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着皇帝,皇帝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午舟听不惯鼓乐,以后便不听了。”Yin馗离俯下身,从酒壶里亲自给洛午舟倒了一碗酒。洛午舟不敢违逆,他平常不惯喝酒,此时也不得不往喉咙里灌。
“朕常常会想起小时候。”Yin馗离一边品酒一边道,“那时候午舟你跟朕可不像现在这样生分,还拉着朕一起玩雪呢。”
洛午舟都快记不得了,他只知道,如果那个孩子就像今天的皇帝一样残暴无情,想来也不会感觉到亲热。
洛午舟决定问实话。
“那陛下如今把臣召回宫中,是也想臣像小时候那样和陛下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