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江年被江侍郎认罪书刺激得深陷癔症那半年,午夜梦醒断断呢喃要回家,可江年的家早没了……
傅锦整宿整宿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陷在癔症里煎熬挣扎,最后带他出府去看了那江家早被查封的深院旧宅。
夜色很深,整座京城都浸在寂静黑暗里。
傅锦站在漆黑街巷处,看着江年借着月色伸手去摸那门上的惨白封条,堂前旧燕,阶柳庭花,庭院还是那个庭院,可那在庭院里去去来来的旧时人影却再也看不到了。
只留下,人去楼空,满院荒芜。
傅锦看着江年摸着封条缓缓、缓缓蹲下/身去,蜷缩在月色照不到的门侧黑暗角落里,抱着膝盖将头靠了上去。
背靠在斑驳旧院贴着封条的朱门上,汲取一丝薄薄安慰。
他太累了,太累了……
他想回家。好想好想回家啊。
傅锦踩着漆黑夜色走过去,静静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将人抱起来拥进怀里转身靠着门侧坐下。
凄清夜色凉如水般淌在地上,傅锦抱着意识浑噩的江年在那江家旧宅前坐了整整一宿。
夜色很凉,那画面定格在记忆里,像褪色的画卷被沉湖遗忘。
傅锦以为他不会记得,可此刻回想起来,每个细节都是那样清晰。
他想起来当初江侍郎误入棋局,楚霁月约他茶楼商谈,薄薄一张暗信里几句话便决定了江家满门的未来。
傅锦将那暗信撕碎,丢进熏香银炉里焚尽,端起茶盏掩了掩眸望着那茶中浮沉嫩叶深思。
突然,楚霁月挺直腰身,甩开扇面指了下熙熙攘攘的喧闹街尾,“那位便是江侍郎家的小公子。”
芙蓉扇面带起凉风,掀起一抹焚烧殆尽的暗信灰烬飞扬过窗,如细碎雪花般慢悠悠晃荡着飘落下去。
傅锦看到那人伸手握住飘落眼前的那抹灰烬,扬眸望了过来,清雅隽秀,风流蕴藉,濯濯眸眼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傅锦沉眸望了他许久,扭头移开了目光。
楚霁月指尖抵着翠玉扇骨缓缓划过,低声沉眸,“已经开始了,楚云岫不会放过江侍郎,谋划的是通敌叛国的重罪……既已如此,不如顺势推舟。”
借此拉拢户部尚书,帮他解决缮银案的问题,请已经被三皇子盯上的江侍郎出去顶罪……
落子无悔,物尽其用,是步极好的棋势。
可是偏偏出现一个江年。
傅锦想到很小时候随长辈拜访儒林书阁,站在三楼掠过窗扉不经意间一个斜眸,便看到了隔壁书院里靠窗坐在学堂里温书的幼小少年。
薄薄阳光透过窗外榆钱树叶撒落在他发旋,漾起点点细碎微光。
傅锦灌了口冷茶,将萦绕在心底的情绪驱散。
他没有兴趣去为幼时的惊鸿一瞥惊艳停留。也不屑去做那 将别人从云端拽下踩进泥里,再端着架子屈尊降贵去弯腰施恩的事。
江家满门困陷牢狱已成定局,傅锦无意做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他冷眼旁观,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定罪前夜,楚霁月去了趟牢狱,出来便让他帮忙收留一个人。
傅锦不愿掺合,拒绝了,可楚霁月还是送了画像过来。
夜晚书房,窗扉没有关合,穿堂夜风透过窗拂进来,将那搁在桌角的画卷吹得摊开。傅锦提着笔正在书写暗信,看到那画中侧身斜坐长睫半敛的画像蓦地有些发愣……
笔尖墨水坠入砚台,溅了滴墨点到画上。
那画中人睫眸半敛的细长眼角,就此,多了颗小痣。
……
那白衣胜雪,团发如墨,斜坐在枫叶林窗边执茶望着外面的人,
是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