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先心下一空,虽则身在风月,早已见惯离聚分合,两人相识一年,于盟待人真诚,又常逗得明先开怀,自是多少有几分不舍,却只道:「于少侠游剑江湖,自是无法困身一地。走前竟还想起我来,我甚感激。」于盟笑道:「必然想你,还有方公子,他近日可……」
说回方才八仙楼中,明先早知砚一步上楼,入得房间,就觉细风穿堂,想早前走时分明关好了窗户,当下明了,细听房中微弱动静,轻笑嗔道:「好个金盟大侠,甚麽都厉害,就是学不会走门。」
其後,众人连声称赞,就连珅璘,也为其箫声动容,一反常态,与几人多闲聊几句。不久琰璘、珋璘闻讯来了,可星、宋榷也循声觅至,子素免得哗众取宠,同银杞退入屋里,明先见状,也道是该回西楼去了。
又问久宣往哪里去,久宣一愕,可不敢同他说是去见紫云,只道访一密友。
正巧知砚也觉疲累,一路领明先回去,才过中庭,明先忽问道:「知砚,年初总见你生病,如今可好些了?」知砚笑道:「好多了,莫要为我挂念。」明先又道:「你我房间相邻,总听你夜里咳嗽,怎不挂念?」知砚回道:「还是你耳朵灵,不过再等些日子,也许就烦不着你了。」明先顿住脚步,诧道:「你要走了?」
明先微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陆爷若真恨你,岂会与你送来那般多礼?」知砚听言也放心一笑,道:「但愿如此。」明先又问道:「当初究竟甚麽事情,闹得你师徒二人如此?」
知砚道:「我第二张契并无期限,而今旧友成家,我也不必与他再有纠葛,只是……」说着轻叹一声,明先问道:「只是甚麽?」知砚答道:「只是我无处可去,想回那暄彩坊,也怕陆爷不肯收我。」
二人穿过八仙廊,已走到西楼前,明先劝慰道:「若是定了主意,早日与乾娘讲才是。或许,先与久宣讲了,托他向陆爷探个口风。」知砚恍然道:「不失是个好计谋。」明先笑道:「你扶我到楼梯口处,我便能摸索上去,你且去寻久宣。」
明先自顾走到桌前坐下,熟稔至极,说道:「除了你,还能是谁?」只听于盟踱步走来,坐於明先身旁,正要回话,却听得外面阵阵脚步声,想是知砚上楼回房,忙伸手捂住他嘴,着他噤声。
知砚依言送到左侧楼梯,独个折回久宣房外,叩门许久,却无人应,只好也先上楼回房。却听得明先房中稍有声息,转瞬即止,又消去疑虑,解衣卧下小睡。
众人愕然,纷纷看向子素,银杞也惊诧侧首,问道:「先生原来会箫!」忙唤他吹奏一曲。子素无奈看向知砚,知砚才觉失言,朝他作揖道歉,苦笑道:「是我不好,子素从前与我讲过,我怎就此卖了你了!」子素忙上前扶起他来,回道:「无妨,本也不是甚麽秘事。」又回身问银杞道:「你若想听,我且奏一曲便是。只是久不曾习,许有生疏,各位见笑。」元之早已醒来,此时亦出来看看。
何讲究麽?」
话未说完,却见明先伸手抚在自己颈边,徐徐靠近面前,顿时哑了声音。明先觉他不躲不逼,掌心感其脉象,越跳越猛,暗笑一声凑过唇去,柔柔亲上,更探舌逗弄,越觉于盟面上热得发烫。许久,方才松开,坏笑道:「于少侠若想
银杞望着子素看得痴了,只看他端正而坐,十指纤长,轻柔抚按,双眸低低垂着,似教风也不敢扰乱那人幽思,怜惜其魂其音,止息一阵。
珅璘本与明先坐於石凳处,见状起身让与子素,子素接过琴箫坐於凳上,低头寻思片刻,才持箫凑到唇前,悠悠吹起吴越曲调。此一首箫曲,乃少时其母亲授所学,子素吹来,倍感思亲,音调宛转之间,皆似藏匿声声叹息。旁人听来,呜咽如诉,加之琴箫本就声弱,清冷淡泊,反而不似悲鸣,更觉是无力嗟叹之音。
熟料知砚才睡下,久宣就从欣馆归来。初一丹景楼不开张,久宣回房换了身衣衫,要往李侍郎府去。黄昏之时踏出前门,却见门外一人徘徊,竟萨其度也。萨其度本要拜访寒川,只不知丹景楼今夜不开,听久宣说明,只好落落而回,与他一同走出巷子。
知砚看去,答道:「此乃琴箫,身长而细,音稍弱些,常是伴琴所奏。此处有箫无琴,看来珅璘所言不差,汪公子果真一窍不通。」明先抚着箫身,则道:「箫重气韵,可惜我不善箫。」知砚则道:「子素善箫。」
知砚叹道:「那年我瞒着陆爷,到此签契卖身,陆爷翌日就来赎我。他与乾娘知交好友,乾娘自是准了,是我执拗,不肯跟他走。最後一次,他说、他说我若执意留下,与我师徒情分,就此到头。」说罢苦笑几声,才续道:「当年执迷不悟,自以为奋不顾身,无悔无怨。近来才明白,原来都是错了因、错了人,实是不值当得很。若我如今,还能求得陆爷原谅,此生才算无憾。」
于盟倚在窗边,回道:「明公子才是厉害,怎就知道是我?」
于盟附耳悄声说道:「今日我来,是要与明公子辞行。去年至今皆在京师附近游荡,还须回江南走动走动,此一去,不知何时再来,也不知何日再能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