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御书房内,先皇戏言道:「雪栕,你表字昭银,实
赵端手来,自饮了一杯,再次斟满,递与赵端面前,凑近耳语道:「给大人打个折如何?」
久宣暗叹,心道:「子素自身难保,还为别人费什麽神?」忽又想起早前知砚嘲他的,不免苦笑,又吃了一会,见子素并无食慾,知他不饮酒,便收拾了酒菜,拿回厨房去。
子素本无意刁难,听他如此说来,只好入座。宁楷放心下来,斟两杯热茶,一杯奉与子素,敬道:「请。」子素接过,亦回礼敬茶,小抿一口,搁杯唤道:「宁公子。」宁楷忙道:「唤世真便好,你……可否唤你子素?」子素狐疑看他,宁楷又道:「听、听说过一些闲言,说『子素』,乃是先皇所赐,并非你原来之字。」子素诧异,未料他竟知此事。
子素看在眼里,心下了然,背过身去正要收拾书案,却听身後那人道:「在下宁楷,今日得见张公子,实属有幸。」子素却漠然问道:「缘何来此?」
谁知,方才赵端离去,开弟见他出门,不知就里,去翠玉屏处将子素牌子翻了回来。过了一阵,来了个书生模样青年,见此,便点了子素之名。开弟见是生客,本要等久宣回来再说,可那青年给开弟一小锭银子,开弟嬉皮笑脸就掩去子素牌子,领了人往八仙廊去。久宣将酒菜搁下,刚回前厅,见子素牌子反掩,不曾多想,不查簿子自也不知道了。
待开弟走後,宁楷请子素坐下,却见子素原地不动,两人僵直站着,宁楷轻叹道:「张公子无须多有拘谨,在下来访,只是闻名而来,并无意做那、那……只待时辰到了,自会离去。」顿了顿,又道:「若是惹了厌,就此告辞也罢。」
宁楷愣住,不知他此言何意,子素见他半晌不回,才回身续道:「明日会试入场,阁下不在苦读备考,却来此等地方,只为见个倌人一面,可有因由?」宁楷震惊至极,脱口问道:「你识得我?」子素摇头,答道:「不识。」
却见那人并不轻薄,反而朝子素作了一揖,子素回礼罢,只得让他进来。开弟问道:「可要些酒不要?」那人则道:「不必,可有香茗?」开弟连连点头,答道:「有、有,咱这处有六安雀舌、青樨天鹅,春不老……」那人不待他说完,回道:「六安得了。」开弟应是,那人又道一句:「有劳了。」开弟见他文质彬彬,谦和多礼,反觉得奇怪,赶忙溜去备茶了。
这一壶小酒,想着也是浪费,久宣甚嫌弃地挪开赵端用过那酒杯,另取一只来,斟酒自饮。子素亦整衣束发,理了一顿,久宣挑着豆子丢嘴里吃,又道:「等下我去厅前,教招弟开弟莫要将你牌子翻回来,权当赵端未走,乾娘也不会多说什麽,你多歇息一宿。」忽又道:「对了,叶公子买了银杞十日,已然接了他去府上。」子素倏然侧头,问道:「已然去了?」久宣点点头,见子素不语,便道:「他十日便回来,无须担忧。」子素痛心,说道:「他唤我一声『先生』,我却只能眼见他……我如何心安?」
久宣舒一口气,回头看子素,却见子素低头蹙眉,忙问怎了,子素则道:「赵不倾人狠,仅是憎我一人。我宁愿他只对付我,不对他人下手。」赵端字不倾,子素纵与他不和,仍依礼不唤其名。久宣早知他会介意此事,便回道:「你也知他就要对付你,又怎会要其他人?」子素恍然,才知原来久宣认定赵端定会就此离去,才那样说话,便向久宣道谢,谢他解围。
此时开弟带那青年登楼而至,子素开门,不免愕然,想起久宣的话,不知为何又有客来,只听开弟道:「这位宁公子,头次来的。」又朝那人道:「这便是书倌子素。」
原来近日正逢春闱,明日初八,初九则是会试首场,考生往往前一日入试场。子素见他装扮举止,想是文人书生,又听他口音,知是外地来的,可能是个进京赶考之举人。再见他来此烟花场地,却不吃酒,想必是怕醉酒误明日大事。宁楷见他已看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正巧开弟沏茶回来,稍缓了尴尬。
话已至此,赵端这才醒悟,原是中了久宣话套。三杯酒的功夫,说得他这人情若不卖,则是不在理了。遂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回道:「罢也,改日再来就是了。」又指了指桌上道:「不过这酒菜,我是不付的了。」久宣笑道:「那是自然。」待赵端起身离去,久宣扬声假意问道:「大人真不换人麽?那珅璘与子素颇为相像……」不待他说完,赵端摆手,漠然道:「不必。」说罢,径自离去。
这厢子素待久宣离去,因忧心银杞,思绪不安,坐於案後,取来一卷书,上书《木天禁语》,倒更想起银杞来。原来银杞不工造诗,近日子素多与他读诗学,此书乃元人所着,讲诗技、诗法,便是其一。随意翻开,内夹薄薄一张镂花竹片,想是银杞读到此处,放了书签。子素看去,正论五言短古,云:「众贤多不知来处,乃只是选诗结尾四句,所以含蓄无限意,自然悠长。词论惟赵松雪翁承旨深得知,次则……」读至此,想银杞未必读得通,便研墨提笔,於「选诗」二字旁批注「昭明文选」,又於赵松雪处旁批「元赵子昂」,正要续读,就听得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