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约莫个把时辰,久宣门外来了两人,隔着门朝他唤道:「公子,该开门了。」久宣应道:「进来。」便见两个十来岁少年推门进来,迳自走到久宣身後案边,各自拿了一枝笔与一份簿子。久宣又道:「招弟、开弟,今晚可要打清醒些,要出了差错,明儿叫尹师傅吊起来打一顿。」那两人腆着脸,咧嘴一笑,竟是一模一样的一对双生子,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出不了错。」
银杞一张脸闷得红通通的,道:「先生将我扔水里,就自个儿回去了。」这银杞就爱赖着子素,知道外面书院学子都管老师唤先生,也学着这般唤子素,屡劝不听,子素无法,也只好由着他去。谁知叫了几声,还真上了口,反而改不掉了。
虽说如今香娘让久宣楼中掌事,但这丹景楼里当家作主之人,仍是香娘自己。此时过来瞅瞅银杞,也是应该。香娘身後跟着一小厮,手中捧着一盅热汤,自是为银杞准备的。银杞见了香娘,也连忙迎上来,却听得香娘嗔道:「都什麽时辰了,这房里怎麽如此邋遢?」
这招弟、开弟两人,小时被香娘相中买回来,谁知长大了盘儿倒是一般,才艺也学不来,叫香娘一顿好气,几乎要转手卖到暗门子去。不过看这兄弟俩机灵着紧,手脚也快,终是留在楼里作龟奴小厮,如今跟在久宣身边记事算帐。两人能干归能干,却是一对活宝,常闹得久宣哭笑不得。
待银杞走远,香娘道:「久宣,银杞这孩子乖巧,晚上与他寻个好恩客罢。」久宣笑了笑道:「正有此意,还怕乾娘不许呢。」香娘瞪他一眼,问道:「心里有人选?」久宣点头回道:「有些想法,只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香娘道:「看他造化罢。」顿了一顿,又问道:「方才王府来人了?」楼里一丝一毫,都瞒不过香娘,久宣无奈点头,道:「来过了,王爷唤我去一趟。」香娘别有深意看他一眼,忽地转身便走,边走边道:「那就别愣着了。」久宣会意,便打点了小厮来收拾银杞房间,为他晚上去童所用。打点毕了,也迳自回到自己房里沐香更衣。
久宣答道:「我这便唤人来打扫。」又转向银杞道:「你且去子素那里待着,我好让人来收拾。」银杞应了一声便要去,却被香娘拉住。香娘左右看了看,道:「去青衣那处罢,让他与你唇上点些胭脂,也把头发整理整理。」又使眼色让那小厮捧着汤一道跟去。久宣看着银杞走去,心道:「银杞唇色本就红润,何须多加胭脂?看来,是香娘不愿他与子素过於亲近罢了。」子素身世遭遇,与楼中众人回异,那前因後果乃是後话,暂且按下不表。
丹景楼有两位调教师傅,唤缃尹、檀风,平日负责管教诸位相公,众人只唤两人作尹师傅与风师傅,据说他俩二十年前也曾红极一时,自是对欢乐场中悦客之道熟悉不过。只是久宣为人细致,仍是将银杞前前後後、里里外外都验了个遍。银杞毕竟还是清倌,这麽被人看来看去,尚有些许羞意,只低头不语。久宣见状,问道:「怎了?」银杞摇了摇头,仍是不语。久宣又道:「可是怕了?」银杞这才点头,低声道:「怎麽不怕?」
又过一柱香时间,这厢银杞才洗漱整齐,便听得有人敲门。久宣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美貌妇人,便恭恭敬敬唤道:「乾娘。」那美妇人一身艳色长裙,眼眸如霜,冷而刺骨,却掩不住风姿绰约,想当年亦是天香国色之人。此女姓苏,名挽香,极恨人直唤其名,於是皆唤香娘、三娘,相公们则敬她一声「乾娘」。香娘不过三十余,正是丹景楼鸨母,然眉目身姿之婉,教人看去,还道是廿余少妇。莫听她名字柔弱,性子却回然不同,精细厉害得很。丹景楼一个相公堂子,便由她一介女流一手操办起来,至今十多年光景,从寂寂无名到名扬京师,全凭香娘手段。
可是这怕又能如何?清倌梳拢,乃早晚之事,银杞自也明白这道理。久宣是过来人,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笑笑道:「莫怕,待过了今晚,明日带你出去走走。」银杞也笑了,问道:「让先生也去麽?」久宣正色道:「那可不行。」见银杞脸色黯然下来,又接着道:「子素不能出楼,你可是知道的,以後不许再胡说。」银杞听话应了一声,摸样乖顺,久宣心中暗道,但愿今晚来个温和客主,莫教他多吃苦。
。钱公公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又朝久宣行了一礼,也离去了。久宣掩上大门,便想着寻银杞去。银杞与另两个清倌人同睡一室,故而是另选了雅间与他今夜所用。久宣径直找去,推门只见房里蒸气缭绕,银杞一人坐在浴桶里,正在沐浴,却不见子素,便问道:「子素哪里去了?」
久宣打趣道:「子素这是要把你烫熟麽?」说罢撩起衣袖过来,伸手在水中抓住银杞脚腂,一把提了起来。银杞双手扶住浴桶两边,往後靠去,任由久宣握着自己半条腿露在水面上,细细打量。久宣如鉴定古玩似的,看了又摸,确定细滑无暇,才放了回去,示意银杞把另一条腿自己递过来,又是一番仔细检查,这才满意。银杞道:「师傅们都吩咐过了,久宣哥怎麽还不放心?」久宣嗔银杞一句多嘴,指尖在他脚心轻挠了一下,银杞怕痒,连忙缩回水里,溅起一阵水花,也湿了久宣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