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里怀疑老五娶的外地媳妇在外偷吃,不是一天两天了。起初只是下人之间的风言风语,得意和宅子里的伙计厮混,虽没人敢当着他面议论,可多少也听了些去。得意对自己外型结实的外地媳妇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可有个老婆在家, 就总难再往外跑了,他在百花楼存的银子都还没花光。
得意求之不得她能早日离开这里,思乡情切也好、和情郎私奔也罢,他对从前一个人痛痛快快上青楼的日子梦寐以求。
但这些心思绝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媳妇偷吃也一样,尤其是那群无所事事的少nainai。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外地媳妇照例出了门,得意也跟上了。
一开始,他还算跟得上,后来外地媳妇似乎有所察觉,越走越快。等得意气喘吁吁停下来时,两人已走出城门很远,雨水暂停了,四下枯黄,河道对面的郊野上一片萧杀景象,环城的银杏林里传来车马碾过枯叶的响声。
天色不算太早了,远方袭来一片乌云。得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追随外地媳妇身影消失的方向,走进一条几乎被成堆的扇形叶片埋没,而望不见尽头的小径。
跟着折断的草秆进入密林,一股类似雨水的气味首先引起了得意的警惕。老实说他没有多害怕,这种味道远比下雨时迷蒙的雾气要浓烈,简直像千方百计钻进你鼻孔里似地,越往树林深处走,这种被气味包围的感觉就要更强烈,甚至已能捕捉到一丝丝紫檀的苦味掩身其中。直到他在漫天金黄的树影里,看见一个深沉的身影,墨发黑衣,高束的马尾像旗帜一样飘扬。而其身姿挺拔,体格魁梧,高大得就像金叶堆里屹立的一座石碑,好像在告诉来人,道路的尽头就在此处。
得意看呆了,踩响了脚下的一跟枯枝,身影立刻回头。他本该当时就逃的,却忍不住好奇,一个劲儿瞪大眼睛,想知道那人究竟长什么模样。结果叫他大失所望:一张涂满胭脂水粉的脸,糟糕得像是往脸上打翻了水彩,比戏班里的丑角还难看得惊人。
原来不是别人,是他那笨手笨脚的外地媳妇。
雨水的味道也不是雨水,那气味若不是来自外地媳妇脚边被开了膛的尸体,就是他手上还在滴血的匕首。至于檀香,根本也并非木头所发出的,而其实是火折子的气味。
发现追来的人是家里脾气暴躁的小丈夫,外地媳妇也大吃一惊。而前者已面色煞白,在男人的注视下,缓缓后退,前一刻还像池塘里僵硬的小河蟹,这一时撒腿即跑。
“官人!官……”
“别叫我官人!”
外地媳妇追得太急,忘了改口,索性只喊:你停下!你别跑了!
毫无疑问,这是雄浑低沉的男性嗓音,与“她”在府中唯唯诺诺的古怪音调大相径庭。但得意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去,他根本连后厨宰鸭子都没见识过,怎么受得了看见有谁杀人?簌簌落叶从他头顶飞过,树枝一把勾散了他的发冠,他为此趔趄了几步,也顾不得回头去捡。得意脸上迎着斜落的雨水,听见身后模模糊糊地传来叫喊声:前面是河……
这警告来得太晚,“扑通——!”,人影就砸进滚滚河水中了。
得意是个旱鸭子,直到他真正落水,才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在湍急的水流里,得意用尽全力拍水、蹬腿,大口吸着水道上漂泊的雾气,喝了满肚子河水,把力气消耗殆尽,免不得遭水流轻易拖入河底。
直到这时,才有一块大石头撞进水中,笔直地向他游来。得意不顾一切伸出手,紧紧抓住石头的胳膊,那里强壮、坚硬,带着他回到到河边的浅滩上,他又很快变成了一团缠在石头身上的水草,出水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