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景自有记忆开始,便同父亲生活在这偏僻贫瘠的小山村,父亲生的极好,因为他不止一次看到村里的男人用试探的目光看着父亲,起初梅景不懂,后来他便知晓,他的父亲竟是双花之人。
双花之人外观与寻常男子无异,除了身子较为敏感外,只要不扯开双腿让人看到私密处,瞒天过海一辈子的人比比皆是。
父亲一年四季穿着粗布衣衫,裤管袖子挽上手腕,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个家Cao劳。
梅景长大后想要上手帮他分担一些,却每每被人避开,说什么都不让他碰到肮脏的抹布和冰冷的井水。
一次两次梅景还在坚持,到后来时间长了,他便不再做了。
说来奇怪,父亲自己穿着破烂有补丁的衣物,给梅景做衣裳用的却是城内绣房的好料子,甚至在吃食方面,梅景的碗里总是有rou,反观另一碗,清汤寡水,只有碗底漂浮着几粒米饭。
实在寒酸。
梅景渐渐长大,越来越接受不了被父亲“区别对待”,可是又舍不得训父亲,只能在自己身上动手脚,饿了几顿以后打开门,看到的就是一向坚强的父亲哭的泣不成声的模样。
梅景将他拥进怀里,用少年人已然高大宽厚的胸膛接纳了他,任由他在怀里发泄十几年来的委屈。
后来,梅景碗里的rou转移到了餐桌上,但好歹父亲也会偶尔吃两口。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梅景在父亲的教导下习了岐黄之术,寻常公子哥该学的书,梅景只要提上一嘴,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他的床头。
高兴之余,梅景暗下发誓,他一定要让父亲摆脱困境,过上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然而他却没能等到父亲享福的那天。
父亲身子骨向来孱弱,某日突然开始咳嗽,吃了几副药不见好,家里的银两哗哗的流向医馆,梅景不得不上山采药,采到药草后去城里卖掉,以此维持着家里的开支。
就这么过了小半年,时值梅景及冠那年隆冬,父亲躺在草床上,散了最后一口气。
梅景沉默的拂去他眼角的泪珠,含在嘴里尝了尝,品出了一丝苦味。
他脑海里回荡着父亲临走之前与他说的话,心中涌起浓浓的迷茫。
外头狂风肆虐,雪花被化作锋利的尖刀,凶狠的冲撞着摇摇欲坠的木屋,好似下一秒就要将梅景和这木屋湮灭于无尽的黑夜之中。
父亲名唤梅长青,出身京城梅家,祖上经商起家,勉强在京城里置办了一处宅子,气派称不上,家底也算殷实。
先帝微服南巡时,梅长青恰好回到祖宅祭拜,两人在闹市街头相遇,结下了一段孽缘。
之所以说是孽缘,是因为先帝那时已四十有三,而梅长青不过是个十八少年,从小被梅家主娇养长大,手段心智哪里能比得过在位多年的皇帝,稀里糊涂被人下了药,送上了九五之尊的床榻。
皇帝一夜风流,可苦了梅长青。
睁开眼睛面对的不是占有自己身子的那个男人,而是完全陌生的脸,手里拖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恭敬中带着强硬的让他喝下去。
梅长青心思聪慧,猜出昨夜与他云雨的男人身份尊贵,梅家势小,他无法与之抗衡,只能忍着屈辱和委屈,将那汤汁一饮而尽。
但哪怕做足了万全准备,就连梅长青都觉得此事到此为止的时候,他却有孕了。
他慌得彻底,不敢回家,更不敢让梅家主知道此事,便佯装自己身体不适支走贴身下人,拿了些许盘缠后,独自一人离开了祖宅。
一走便是二十年。
起初他对梅景的到来十分怨恨,在小梅景出生后不止一次把手放在婴儿小小的脖子上,深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脱身。
可是看到小梅景软软的对他笑,他便泄了气,趴在床板上崩溃痛哭。
后来梅景慢慢长大,他也接受了命运带给他的一切。
即便梅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梅长青却始终记得,梅景的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他竭尽所能的给梅景最好的生活,没钱上学那他就自己教,看着小梅景一点点长大,变成身姿挺拔,气质温润的少年,他总算能放下心离开世间。
他将所有的事实告诉了梅景,之后的路如何选择,便由他自己做主。
梅景将梅长青葬在了后山一颗树下,端端正正扣了三下头。
他回到木屋,将梅长青的遗物收拾起来,装在一个箱子里上了锁,放在了自己的床榻旁。
即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打算去京城认亲。且不说他没有信物傍身,口说无凭,宫里的人不会信他,再者他对荣华富贵没什么兴趣,梅长青选择了这里,他便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