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已歇,银河倒悬。
顾明炽一向少眠,行路途中一连几日只睡一两个时辰是常见之事。
但谢长瑜不一样,他总带着一种半睡半醒的媚态,情事之后更显疲惫,很快就在寂静夜间入梦而去。
守夜人面上不动,骨节分明的手却不自觉地伸向那张睡梦中仍然不得安宁的芙蓉面。
指尖仔细地描摹过那人的五官,抚过微蹙的眉眼下那一点红痣。
谢长瑜紧紧攥住的纤细手指映入眼帘,顾明炽一向波澜不惊的心口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疼痛。
恍惚间兄长的话犹在耳边,他曾问过日后自己向往何处,那时顾明炽未加思考,言简意赅地道出塞北草原,可如今,他突然觉得水墨江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日谢长瑜醒来,就对上了顾明炽那一双沉冽的眼。
好似这人不眠不休,看了一宿他的睡颜。
半梦半醒中谢长瑜衣衫松垮,发觉顾明炽离得越发近了,目光落在他的胸口。
反应过来的迟钝之人正要拉上衣衫,顾明炽却比他快,抬手为他整理衣襟,放轻声问,像是怕吓到对方:“可还有不适?”
谢长瑜摇头,露出了一个得偿所愿的柔软笑容:“顾小公子,谢谢你。”
没有喊他明炽。
心绪被轻易拨动,顾明炽欲像昨日那般抱起这人,伸出的手还未碰到,就被推开胳膊。
“我想自己走。”
身上那些吮吸和摩擦出的痕迹,只要不去想,好像也不怎么明显。话虽是这样说,谢长瑜站起身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晃了几步。
好在顾明炽眼疾手快地接住,才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谢长瑜不由自主地扶着手臂,慌忙压低声音解释:“我不是想……是腿里面、有点难受……”
顾明炽喉咙空咽了一下,虚抱着怀中人,歉意道:“是我昨天弄得太重了。”
道路泥泞,谢长瑜走得缓慢,步履间似是要走完自己的一生。
逃出那座牢笼,遇到心仪的人,交心相爱,共赴巫山……虽然尚未有机会白头偕老,但谢长瑜已经很满足了,他想要的人生已经体会了一番,所谓“快乐的日子”也拥有过,人间好像已经没什么牵挂住他的东西。
所以他站在悬崖边上,看飞鸟略过山间。
顾明炽劝道:“这里危险。”
谢长瑜抬眸看他:“可以让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吗?”
自己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顾明炽点头。
晨间雾气缭绕,显得山谷深不见底,空蒙幽幽,谢长瑜还从来没这样认真欣赏过这样鬼斧神工的景色,他感叹着:“好高啊……”
自小历经山川的顾明炽面对荒山野岭的景观十分淡然,他对谢长瑜道:“日后我带你去看更好的山水。”
谢长瑜没回答他的话,蹲下身想仔细瞧瞧这断崖,好奇地问:“掉下去会死吗?”
普通人确实难以生还,但顾明炽不一样:“我会抓紧你。”
谢长瑜低着头嗯了一声,不同于顾明炽半蹲着也依旧挺直如松的身形,他脊背的弯曲,肩上的桃花从衣襟处探出,一股淡淡的花香散在四周。
看够景色就该走了。
日光被树荫割裂,斑驳陆离点缀在谢长瑜Jing致的眉眼间,他惊讶出声:“啊!耳坠丢了,我要去找回来。”
顾明炽注视着谢长瑜低垂着的晦暗难辨的眼睛,道:“在哪里?我帮你拿回来。”
“不用啦。”
谢长瑜的语气是那样快活,他转身跑向崖边,像是马上就要见到某个挂念之人那样急切。
晨曦笼罩在他身上,泛出淡淡金色光华,令他好似要在眩光里羽化消散。
不可以——
顾明炽心里涌上莫大的恐慌,他想上前握住谢长瑜的手。
可未等他有所反应。
谢长瑜就在千丈深渊前,毫无犹豫地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