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梦到他的师兄。
梦中,他立于悬崖边,截住师兄的去路。师兄面对他,身后有一干人等皆对师兄欲除之而后快。
师兄神情刚毅,仿佛满身伤痛不过尔尔,乱发随风飘扬。
他以剑指之,冷冷问其背师叛道知不知错。
师兄神情黯淡了一刻,又很快隐去。
“我只错一件事。”
“错信了你。 ”
他的剑收了剑势,转而指向师兄身后蠢蠢欲动的正道人士。他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开口:
“回来罢,师兄,莫一错再错。”
“不论他人说什么,我护着你。”
师兄望着他的眼,突然勾了极干净的笑,轻轻答:
“好,我听你的。”
梦境破碎翩然成蝶,又勾勒出下个画面。
年少时他们同在师门学艺。
因着他无父无母,是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与师兄经历相似,师兄待他极好。
师兄性子宽厚,又武功高强、为人刚正,颇得师门上下推崇。
少时,他以为师兄待他与旁人极为不同,有些东西不必言说。他不能让师兄受人非议,却下定决心日后作为掌教,助师兄执掌门派。
可没想到,师兄某次下山后便一去不回。
江湖中传闻他与魔教大弟子纠缠不清,两人甚至约好共同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他动了怒,提剑下山质问。
师兄从不向他隐瞒行踪,他连夜赶到那里,却见渡口边两人互诉哀情。
那人问师兄愿不愿渡他,喜不喜欢。师见笑得温柔,向来木讷的脸上多了几分柔情。
那人得了满意的回答,便抱住师兄细细亲吻,师兄乖顺地配合那人。
他冷眼旁观,没了质问的心思。连夜回了门派,一心闭关修炼。
这一闭关便是一年。
等闭关出来方知师父病危,指他承袭掌门之位,临终嘱咐他务必铲除魔教。
师父对他恩重如山,这托付他必是要完成的。
师兄自被师父强令与那魔教弟子断了联系,更加少言,背后少不得被人议论。与魔教牵连定为污点,师兄从不解释。
那日他们商议完攻打魔教之事,师兄来找他,请他手下留情。他愿与那魔头携手归隐,从此必不出现。
怕对面人不放心,还承诺,待救人出来可废去自家一身功力,决不辱及师门。
“你便这般希望与他纠缠不清?便这般执迷不悟?”
师兄俯身行了大礼。
“弟子求掌门成全。”
他不愿见师兄如此,答应会放那人一条生路。
可世事变化总不由人。
那人忠心魔教又树敌颇多,早就是一些人的眼中钉。即使他有心要放,情势也由不得他。
他迟迟做不下决定,引得众人多有怨言。
最后,那人在对垒时被围困。
师兄于此时倒戈。他并不意外。
然而,江湖中从不乏Yin毒之人。那人因武器上淬的剧毒性命垂危,死前却还满心欢喜。
“知你……心中有我,我很开心。”
“别再……为我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莫得意……来世我定不会放过你。”
师兄双目赤红地抱着那人的尸体悲恸一声,不管不顾打伤几人,冲出重围。
他在身后追着,终究将其逼入绝路。
师兄立于悬崖边,他站在对面,以剑相指,冷冷问他知不知错。
师兄眼神只在那人身上,语气平淡。
“我只错一件事。”
“我让他一腔真情错付了我。”
说完又抬起头望他,唇边有淡淡笑容。
“师弟,我知你已尽力。有些事情,非人力可扭转,你不必挂怀。”
“多保重。”
师兄跳下悬崖,他飞身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未来得及抓住。山风猎猎,盈起他宽大的衣袖。他往下望着深不见底的空谷,心中寥寥。
其他人随后也赶来。
有人看清他模样,不由惊呼:
“掌门!你的头发!”
捻起头发,他看见一捧白雪一般的发丝。
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
他睁眼。
窗外青山依旧,故人却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