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叙川面不改色:“维生素。”
日落黄昏,书房的门仍紧紧闭着。
刚成婚时,裴叙川一度因程斯归的易于掌控而颇感自负。后来才渐渐懂得,并非所有的关系都能与上下级等同。他所以为的掌控,其实不过是那时程斯归心悦于他,所以才傻傻地包容着他。
为这句强行改口,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裴叙川就势回握住他的手,再不肯放开。
不久后,程斯归提着猫包,暂时住进了别墅。说是照顾裴叙川,其实大部分事都有家政和护工做,也并不用他真的做什么伺候人的活计。
裴叙川的眼睛一直没有什么起色,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医生只说要养着,一月两月,也可能是一年两年。
程斯归接过杯子放回托盘,平静道:“裴家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书房的门没锁,程斯归敲了敲门,径直走了进去,恍若无事地对窗边的男人道:“不吃药吗。”
他听到程斯归开口:“你和我之间,一定要算的那么清楚吗?”
他凑得极近,彼此的鼻息清晰可闻。裴叙川往左避,程斯归便往左堵他去路。男人转身往回走,程斯归便也端着托盘跟过去,一定要把那杯温水递进他的手里。
再完美的计划也会出现纰漏,警方在明,他的人在暗,配合中难免有信息差。虽说早已内斗到两败俱伤的组织本身不足为惧,一招不慎,便叫裴泊安独自逃脱,险些酿成大祸。
然而回复完教授的邮件,程斯归却感到一丝彷徨。
程斯归沉默不语。再回到书房门口时,接过了绫姐手中的托盘:“我去送吧。”
短暂的沉默过后,裴叙川说:“上午找你不见,还以为是又逃走了。”
想起那一大串未接来电中所含的急切,程斯归心下也是恻然,轻声道:“你是救我受的伤,难道我会这个时候丢下你跑开?我还是人吗。”
指尖传来温热有力的触感,程斯归的手覆上来,带着温然的安抚。
陈沁意见他固执,摇摇头退了出去。
裴叙川唇边漫上一缕浅淡的苦笑:“你不知道他。”
“我很后悔。”他侧首远望,“如果当初没有冒进,而是直接处死裴泊安……”
他睡着的时候,程斯归便在一旁做些自己的事。
裴叙川语气中微有伤感,“你觉得是我救了你,可这所有的事,也都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你。”
那么,要不要放弃这个机会呢?
他和邱金介绍的教授一直有邮件往来,师生二人志趣相投,又有邱金从中美言,早就是万事俱备、只欠材料,申请手续不过走个流程的事。
盐酸舍曲林片,世界上处方量最大的抗抑郁药物。
裴叙川无奈接过水杯,程斯归拿起舍曲林的药盒放进他另一只手掌心,仰头问:“这是什么啊。”
意收好文件,突然问他:“你这招以退为进的确立竿见影,但是,拿谎言来留住一个人,真的好吗?”
“就算是知道了当年药物试验的事,我不认为小程会因为这个就再次离开。”她轻轻摇头,“等到谎话被戳破的时候,要怎么收场呢。”
程斯归轻笑一下:“那么,先吃药吧。”
或
他拿着药盒去问简秘书,简妍只是说:“小程先生,当初您一走了之,葬礼之后先生过得是什么日子,您真的知道吗?”
或许是因着眼前一片模糊、实在没有太多乐趣的缘故,往往书读到一半,裴叙川就已经睡着。他似乎很满意这个悠长的假期,医生既说减少用眼,裴叙川便一日中大半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漂泊劳累都一齐补回。
绫姐例行送药,不敢贸然敲门,过来请程斯归拿主意。程斯归的视线落在木质托盘上的温水和甜食之间,几样药物都是辅助养伤的,只有一盒是个例外。
如果没有裴叙川舍命相救,这会儿他大约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情于理,都实在很难做到抛下一个病人自顾自远走高飞。
世事怎样变幻,两人关系如何波折,程斯归对他的包容从不曾改变。
程斯归顿了顿,“……维生素。”
杯子里的水温度合宜,裴叙川就水服了药,缓了缓神,低声开口:“是裴家对不起你。”
死遁都有过,这个狠心的小东西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仇恨中沉沦太久,直到累及伴侣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入险境,他才终于被狠狠打醒,告诉自己不能如此,不该如此。
最常需要他做的一件事,是挑选内容平和的书本读给裴叙川听,陪着他打发漫漫长日。
裴叙川静静望向他的方向。绑架那天的伤痕已经从程斯归脸上褪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伤也不复存在,黄昏晚光下,他的皮肤泛着温腴的光泽,眸间隐有泪意,眼底却只有沉静的包容。
“伤总会好的。”
“你总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在自己身上,搞得自己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