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在零下十几度的海面上漂浮,惨白微弱的太阳光照在冰面上,折射出一点钝涩的光芒。萧逸想,我太冷了,小助理。
冰雪开始学会融化。
于是他自私地将那句话咽了下去,决定让它永永远远地腐烂在自己腹中。
因为太美好了,他自惭形秽。最开始,他凶她比对她温柔的时候要多得多,他用了好几年,才将自己隔绝成一座孤僻的冰山,拒绝任何人的靠近,他希望她也知难而退。
我身边的天地太狭小了,不能给你自由,你应该飞往更大更广袤的天空,而不是收拢羽翼,泯然于众。
小男孩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发出了热情的邀请:我的病房在综合6楼,哥哥有空可以来找我玩吗?
有时候老天就是会作弄人,越想做什么,就越做不了什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自己。
我有过一个梦想,但是在十八岁那年破碎了,那一年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未来,只剩下自己,破碎不堪的自己。
她成了他的小助理,一直一直都是他唯一的小助理。
谢谢小助理。小男孩对她笑得格外甜,顺便学着萧逸的口吻喊她,他眼睛尖好奇心重,一眼瞟见小助理包里
我不是好人,我已经给过你太多次离开的机会,是你自己不愿意走。所以你没有机会了,小助理,可以再靠我近一点吗?
一念九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这世间尽是无常。
静谧柔美的黄昏之下,一切仿佛触手可及。
小男孩不怕生,好奇地凑过来:哇,这个姐姐是谁啊,你女朋友吗?
傍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进来,空气中有细碎的尘埃飞扬,光线照射下好似闪亮的金箔碎片,一粒接一粒扑朔着跳跃。
不是的,某个小小的声音在萧逸心底愤懑地抱怨着,我从来都不想做演员,更没想过会进娱乐圈。
的光却突然一下子黯淡掉:我好像治不好了。有一天晚上,我听见医生叔叔和妈妈说,我可能会死掉。我不敢问妈妈什么是死掉,因为我看见她偷偷躲在卫生间里擦眼泪。我想,死掉应该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二十三岁那一年,有个女孩终于来到他身边,一片片捡起他破碎的灵魂,为他缝合修补。她为他擦过汗,为他流过泪,她关心过他,心疼过他,她在他面前,美好得像个童话。
手机震了一下,萧逸这才从久远的回忆中挣脱出来,是微信,小安发来一张照片:萧哥,这光影这画面,可不比你拍的偶像剧唯美?别告诉姐,我偷拍的啊。
可是她没有走。
病房电视在放某个韩国唱跳组合的MV,一群青春活泼的男孩子在舞台上挥洒热情。小男孩原本坐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见萧逸来了,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是一张抓拍的照片。
萧逸想,他和这个小孩子或许又是一样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哥哥,我的梦想是跳舞,像他们那样站在舞台上,可是我学不了。小男孩指了指电视上的画面,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里,一跳就疼。
小助理也没想到萧逸住个院竟然和小孩子混一块儿去了,她来得匆忙没准备小孩子喜欢的礼物,从包里掏了好久,才摸出一块巧克力。她有点低血糖,包里时常备着几块糖果应急。
萧逸遵守约定去6楼探望小男孩。儿童病房的装修不同于成人病房的苍白,墙面是柔和的水蓝色,贴着一大群色彩鲜明的热带鱼,咕嘟咕嘟从嘴里吐出大大小小的透明泡泡。
小助理低头端坐在办公桌后写东西,萧逸俯身双手撑在桌前,他靠她太近了,仿佛下一秒就能碰到她的额头。
医生例行查房,萧逸看了眼床尾的病卡,先天性心脏病完全性大动脉转位,已经入院三年了。
微醺阳光在空气中轻轻爆破,风悄悄来去,裹挟着枝叶摩挲的细细声响。
她有着最洁白柔软的羽翼,而他是一摊泥淖,他极力收敛着自己,仿佛多看她几眼都是一种玷污。
地铁到站,她睡眼惺忪地在他肩头醒来,萧逸张了张口,喉咙一瞬间突然干涩无比,夜风吹过他的胸膛,吹得他一头冷汗。
深夜地铁车厢内,萧逸望着她熟睡的脸,一遍遍在心里措辞,你不用跟着我,我是没有未来的。那时他已经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毕业证书,他想小助理这样的人,不应该拘束在自己身边。
萧逸还没来得及答话,照片中的女主本人就出现在病房门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萧逸匆匆按灭手机屏幕,抬头对着门口笑得眉眼弯弯:小助理,你怎么才来?
冰山上其实留了一道门,经年累月被皑皑冰雪覆盖,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魔力,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它。敲了敲,门内藏着温暖的火苗,火苗是微弱的蓝色,藏得很深很深,她捧着这团火苗走出来。
哥哥,做演员也是你的梦想吗?
姐姐今天没带礼物 ,请你吃巧克力好了。